兰亭乐坊。
大火尚未燃起之前,子时末。
丫鬟小秀离开后,苏檀迅从榻上坐起,从贴身内袋中摸出小药瓶,倒出一粒丢入口中。
进乐坊前,沈修妄曾将这瓶百解丹交给她,此物可解百毒、化千药。
姑娘一双桃花眸眯了眯。
高阶伶人明面上是乐坊招财揽客的工具,实际只是出入各大府邸送货的傀儡。
一个傀儡死了,就派另一个傀儡顶上。
这也是为何坊中从无交易,因为遍布广陵城各处的富户豪绅之家才是真正的交易点。
岂止狡兔三窟。
幕后筹谋之人,实在高明。
也好,蛰伏多日,今夜该去会会了。
苏檀轻声下榻,换上一身暗色长裙,软底绣鞋,又从妆台抽屉中取出火折子和梳头的桂花油揣入袖中。
将垂在肩头的长尽数盘起,用蝶恋花簪束紧。
做完这一切,她将窗户悄然推开一条缝儿,往外窥探一眼。
此刻已近丑时,是长夜中人最易犯困打盹儿的时辰,楼下守着的小厮已然靠着墙角哈欠连天。
姑娘略一思索,暂且关上窗扇。
先把重要物证寻到,再通知他们不迟。
万一生变,半个多月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苏檀沉下心,轻巧推门而出。
廊外一条长长的走道,只点两盏微弱烛灯。
此刻阒静无声,各屋的伶人早已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沉沉入睡。
苏檀脚步无声,垂仔细查看地上的细微荧亮痕迹。
沿着痕迹的走向,她一路走下木质台阶,辗转行至坊内马厩。
此地极为偏僻,又因是栓养马匹之处,时常有马粪堆积,环境杂乱,气味难闻。
除了马夫,平日鲜少有人出入。
苏檀目光一凝,看向马厩后墙处消失的痕迹,心中已有答案。
张望四周并无人,姑娘抬脚想走过去。
忽的,从马厩另一边传来石门移动的摩擦声,而后男子低哑的粗嗓声响起。
“他娘的,成天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半夜做活。”
另一人接话:“嗐,富贵险中求,咱干一夜挣得银子,能抵旁人干半年的。”
两人边说话,边有滋滋啦啦的声音传出来。
苏檀蹙了蹙眉,缩在墙后。
滋滋啦啦的声音渐止,又听那粗嗓男贼兮兮的说:“老幺,我方才偷拿了大管事的钥匙,打开锁库捏了一小撮出来,咱哥俩儿也尝尝。”
“你不要命了,若是被现可怎么好!”
“怕甚,管事自己也昧,在里头仙得很呢,此刻哪管得了咱们……”
苏檀静静听着,本想趁他们回密室,再去后墙寻摸机关进入。
现下听到他们说身上有管事的钥匙,自然停下脚步多等片刻,以逸待劳。
不出多时,两人躲在暗处咿咿呀呀,神魂颠倒,俨然上了头,不知今夕何夕。
双双闭着眼睛,瘫靠在地,神魂游于虚妄之境,肉体形同死人。
苏檀屏气凝神,悄然靠近。
目光扫视两个男子行尸走肉的模样。
醉登仙上瘾后变成废人还算好的,只怕日渐疯魔,六亲不认,最终家毁人亡。
她矮身迅从一人腰间拽下钥匙,脚步无声径直往后墙而去。
制造醉登仙的密室已然在此,查抄一处作坊不是最终目的,她要找的是主谋和背后东家勾结的铁证。
后墙的暗门更为隐蔽,若不是她跟随痕迹来此,就是在坊中再待半年,也不会这么轻易现。
姑娘蹲下身子,潜心查看痕迹最后的落脚点,然后目光锁定墙角一颗凸起的石块。
伸手用力一按,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