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侯惠以天子诏令中的“辽东将吏士民为渊所胁略不得降者,一切赦之”为由,打算对军中低级将率与官吏网开一面。且还打算从投降的辽东军中,选拔出一部分继续为卒,用来维护各郡县的治安与抵御高句丽、韩濊的侵扰,余者则是遣归桑梓、卸甲归田。
毌丘俭听罢,第一个念头是夏侯惠感染风寒热在说胡话,第二个反应则是想问一句他是不是夏侯渊的儿子。昔日夏侯渊可是将枹罕给屠得鸡犬不留的!
僭称燕王的公孙渊与自称“平汉河王”的宋健性质一样,待遇肯定也是一样的!
而今,夏侯惠不对襄平大肆杀戮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对辽东兵卒们如此善待,直接就既往不咎?
是因为觉得此番战事太过于顺利了,所以信心暴涨,并不介意再来一次吗?
要知道,投降被收押的辽东兵卒,比魏军还要多呢!
不怕他们日后祸乱地方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如今好不容易将公孙家族给覆灭了,就应该附逆者皆诛杀殆尽、将青壮与兵卒悉数迁徙去青州或冀州安置,根绝此地日后叛逆的元气与根基、彻底消除隐患才对啊!
毌丘俭也知道,天子曹叡打算让夏侯霸日后在辽东镇守,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夏侯霸会自立辽东。
但夏侯霸一辈子都待在辽东吗?
不会升迁或者转任吗?
只要辽东元气尚在,谁敢确保此地日后不叛乱呢?至于,这是依着先前天子的诏令行事。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辽东可不是一开始就投降、襄平士庶也不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而是与魏军鏖战了数次无法力敌,且在公孙渊被斩杀后才平定的。
我为刀殂,也是理所当然。
若是夏侯惠觉得大造杀戮会让自己担上恶名,那就明说啊,他不介意以魏军副将与幽州刺史的名义来持刀!
是故,毌丘俭直接以“不可姑息奸恶、以遗后患”为由,坚决不同意夏侯惠的做法。
哪怕夏侯惠还解释了,他想这么做的最大缘由,是为了避免辽东元气大伤,而让历来觊觎辽东四郡沃土的高句丽与韩濊寻到机会入侵;况且如今高句丽与江东媾和着,日后驻守在辽东的边军定要兴兵讨伐的,现今善待这些辽东兵将也是为日后做绸缪。
毕竟在辽东士庶眼里,攻伐高句丽可是义不容辞的事。
然而,这些理由还是没能说动毌丘俭。
他犹坚持着“除恶务尽”的理念。
在他看来,夏侯惠所提及的高句丽也好韩濊亦罢,皆是疥癞之患、不值一提。
庙堂又不是不留幽州边军在辽东驻守!
且就连公孙家族都能碾压的货色,也需要魏国正眼相看吗?
高句丽与韩濊配吗?
故而,他略略沉默,便很委婉的提醒了一句,“稚权莫是忘却了,辽东四郡户不足五万,口不过三十万余,而公孙贼子竟可聚拢六万多步骑在辽燧?”
夏侯惠当然没有忘记。
并非是公孙渊已然丧心病狂到一户出两丁、三丁从军的地步。
而是辽东特殊兵制的缘由、自公孙度时期遗留的问题。
出身不高的公孙度,被授予辽东太守后,为了尽早称雄海东,杀人立威、诛杀豪强等等手段是一方面,还与当年孙策为了迅攻占江东那般采取同样的制度。
乃是号召从军者,若能带着十人来就能当什长、百人则是百人督、五百人则是五百人督当然了,若是能聚拢千人来从军的,要么选择成为公孙度的姻亲,要么会被视作潜在威胁,被寻个借口灭了。
故而,当时有许多人都是带着家中奴仆僮客从军的。
且辽东四郡周边不乏外族,奴隶贸易十分盛行,故而这些已然混上百人督、五百人督的将率,为了保障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也会频繁购买或掳掠奴隶编入行伍,从而一直让辽东的兵马保持着相当可观的数量。
自然,这种做法弊端也是很大的。
如此番夏侯惠与毌丘俭前来征讨,以劣势兵力每战皆胜、堪称所向披靡,就可见一斑了。
毌丘俭的担忧也是源于此。
他觉得将这些拥有很多部曲的“军中豪强”遣散归家,必然会成为辽东日后不得安稳的隐患。
以强凌弱、以武犯禁等扰乱地方治安等,这种祸害还是小的。
不满失去军中权力,进而暗中串连媾和裹挟民众起兵造反,那就是真正动摇魏国对辽东四郡的统治。
“仲恭兄言下之意,我知也。”
轻轻颔,夏侯惠缓声说道,“且我本意,并非对此些隐患视而不见,而是意使彼等‘为王前驱’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