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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秋姜叫这一番歪理绕得有点晕,很想问这是哪位圣人说的话。

那位“赵高继承人”已抢先挽住她胳膊,帮忙一块进谗言:“你怕什么呀。实在不行,把槐序和他弟弟夷则也叫上。他们俩可都是百草堂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他们保驾护航,别说一般的小毛贼,便是那《刺客列传》里的六大高手都来齐了,也奈何不了咱们。”

“……《刺客列传》里面只记载了五名高手,没有第六个。”

“哦,这样啊……那岂不更好?少一个刺客,咱们还能更安全些。你就听郡主的,走吧,别磨蹭了。”

就这么连哄带骗,连拖带拽,硬是把秋姜拉上了贼船。

南朝没有宵禁之说,入夜后去秦淮河游玩的人颇多,为便宜行事,主仆三人皆换了男装,扮成携书童出游的世家公子。时下男子本就盛行和女子一样傅粉施朱,姿态也偏绵软,她们这样眉清目秀的混在里头,倒也不如何打眼。

待槐序和夷则兄弟二人驾车,将她们拉到小秦淮,河道两边已陆续开始燃灯。

一盏盏绢纱红灯笼错落地悬挂在一层堆迭着一层的翘角飞檐上,将整个河面都笼罩在旖旎之中。两岸高楼间还凌空架着飞桥,朱栏竹帘,绮窗丝障,影影绰绰还有身姿曼妙的女子坐在帘后,铮铮拨着琵琶。

衣着艳丽的女子从桥上经过,轻纱细罗被风吹起,带起浓浓的脂粉香,像顾恺之笔下的洛神画,引得河上的画舫篷船竞相往桥底下钻。

其中篷顶吊铜铃、“叮当”在水上游荡的小船,乃是秦淮河上张罗生意的贩船。售卖之物从小吃点心到脂粉绢帕,不一而足,应有尽有。河上游人可直接叫停船只,当面交易;桥上人家则凭栏顺下个装钱的竹篮,船户收了钱,把东西放进去,一桩生意就算了结,便利又快捷。

不曾夜游过秦淮的人,见到如此景象,难免心生迷醉。“沈大公子”豪气地一掷千金,赁下最大一艘画舫,载着一行五人顺流游玩。

白露和夷则兴奋得像两个头回出门的孩童,瞧见什么都要问上一问,闹累了,便招手唤来一艘叫卖瓜果的篷船,买了好些连沈盈缺都叫不上名字的鲜果,和船户自家酿的荔枝酒。

卖果子的小娘子见夷则生得俊,朝他丢了个桃子,红着脸把船摇走。

剩夷则一人拿着桃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槐序打趣道:“哎呀,我们小阿则快定亲啦!”

夷则的脸顿时比手里的桃子还红,没好气地瞪了眼自家胞兄,“长幼有序,阿兄二十三了还没个归属,做弟弟的何敢逾越?”

沈盈缺“哦?”了声,伸手朝他勾了勾,“那你把桃子给我?”

夷则立马曲肘收腕,将桃子藏到怀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为了咱们一船人的安危着想,属下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为好。”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两兄弟都是月夫人从战场上救回来的遗孤,弟弟飞扬跳脱,年岁比沈盈缺稍长,心性却比她稚嫩许多;哥哥却打小老成稳重,脸上常年戴着一张傩神面具,睡觉也不摘下。

沈盈缺不由好奇,“你们兄弟二人练的究竟是何派武功?为何一个常年遮面,连我都不曾见过真容,另一个却大大方方将脸露出,毫不避讳?这里头有什么说法吗?”

槐序轻笑,面具边缘的银饰随他动作“叮当”摇晃,说话的声音也和银饰轻撞一样好听。

“回郡主的话,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武功,只不过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凡门下修习易容之术的弟子,皆需在人前隐去真面,好叫自己能忘却自我,更为专注地模仿和伪装他人的音容,求得以假乱真。阿则并未修习此道,故而无需佩戴。”

沈盈缺听到那句“忘却自我”,有些感伤,谁知下一刻,夷则就笑嘻嘻地插进来一嘴:“也就这破规矩耽误了我阿兄的大好年华,否则不说别的,就刚刚那位卖果子的小娘子,要见了我阿兄的真容,那一筐桃子怕是都要归咱们啦!”

招来槐序一顿老拳,和沈盈缺三人捧腹大笑。

夏夜悠长,灯火熏染,画舫随着河面皱起的波光微微摇晃,发出“咕噜咕噜”的轻轻拨水声。

槐序取下腰间一枚精致的黑陶圆埙,将傩面往上移了移,露出薄唇,对着埙口吹奏起来。

古朴悠远的乐音,仿佛盛夏落日余晖里的金色芦苇荡。江风一吹,镀着金边的绒绒白花便如扯絮般,向着水天相接处悠悠飘荡。偶有船家摇桨经过,“呱呱”惊起一摊鹭鸟,翅尖划过芦苇荡,掸落几片和芦花同色的羽毛。

秋姜和白露合着埙音,拊掌击打节拍。

夷则也被感染,略一开嗓试过音,便毫不扭捏地站到船头,引吭高歌。

声音随风飘出去十里远,惊醒了白鹭洲上安眠的鹭鸟,一时间星河鹭起,波光潋滟,所谓年少快意不知愁,说的便是如此。

沈盈缺适才多饮了几杯荔枝酒,此刻身子有些发软,便退离甲板,扶着船舷坐下休息。

岸边一棵不知名的花树将花枝伸到画舫上,掸了她一身粉白色的花瓣,她抬袖抖了抖,隔着花枝遥望面前这幅其乐融融的温情画面,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幼时在落凤城的时光。

诚如秋雯君所鄙夷的那样,边境之地没有丝竹,没有红绡,连酒水都混着血腥和风沙。

随便换成哪家贵女,只怕都挨不过一日,阿母却总能从那荒芜的岁月里,寻摸出令人愉悦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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