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广听见声响,急急忙忙地爬起身,“陛下?”
得到冷厉的一句,“不准进来。”
新帝有心悸的毛病,常常深夜骤然醒来就再无法入眠,连安神香都没了效用。
有一回福广实在担心,腿脚飞快,赶在新帝未开口之前冲进了宫殿,只见榻上的新帝汗湿了寝衣,赤红的双目里隐有水光浮动,冷眼扫来,像艳鬼啼泪。
福广那一瞬间连自己投胎叫什么姓名都想好了。
幸而新帝饶他一命。
怎的不在京都里也犯病?
福广不敢再深睡,挨到了天光,新帝才叫他进去伺候,偷瞄一眼,丁点儿异常没有,但他仍心有戚戚然,再这么下去,新帝像个没事人一样,伺候左右的他怕是要狂。
前两日傅至景都在镇上勘察民情,他亲派的布政使将此处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淳朴好客,让他想起年少在宜县的时光。
福广注意到新帝在看一个小摊贩,会意地买了串糖葫芦,“大人。”
傅至景把福广留在身旁,一是福广确实明白感恩怀德的道理,二来很会察言观色,他笑了声接过糖葫芦,却不吃只是拿在手中。
他嫌这玩意儿太酸,不过记着有人喜欢才多看了一眼。
这串糖葫芦最终赠给了一个眼巴巴盯着他的垂髫小儿,眼睛瞪着很圆,口水都要流下来。
是时候要回京了。
傅至景收了笑,“去看看灯塔吧。”
布政使颔,命人取来几匹大马,领了几个衙差往靠海的方向走,边走边向新帝介绍,“那儿有个小渔村,住着几十户人家……”
茅草屋装点喜庆,一大早小鱼就被叫醒换上了红衣。
最朴素样式的大红色喜服穿在他身上越衬得他端秀灵气,两家人和前来吃席的村民纷纷赞不绝口,夸林明环好福气。
林明环五官长得端正,新人站在一块儿,正正应了对联上的“佳偶天成”四字。
小鱼喜欢这样的热闹,村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很好,他被围起来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躲到了明环的身后,明环立刻挺起腰板维护道:“你们别再拿小鱼打趣了。”
何大娘和亲家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很是欣慰。
说是吃席,桌椅是亲友从家里搬来凑齐的,灶台添了柴火,烹煮人人有份,焖鱼炒菜煮汤,把拿手好戏都显出来。
热热闹闹的,欢笑声传出村庄,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
前去探路的衙差来报,前头有人在办喜事,询问是否要绕道而行。
傅至景既是感受民情,恰巧碰上这样的喜事,去看一眼也无妨,一行人来到了茅草屋前,下马步行。
欢声笑语里,朴素干净的小茅屋装点喜庆,二位身穿喜服的新人正背对着他们迎客。
何大娘见着衙差有些紧张,布政使道:“只是路过,不必理会我们,大人,请。”
傅至景正欲抬步,倏地,新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白净清秀的脸。
圆圆的杏眼弯起来,盛满了笑意。
他如同被一个从漫长岁月穿越而来的钉子狠狠地扎在了原地,自然垂在身侧的五指猝然握紧,双瞳剧烈地收缩,紧紧地盯着几步开外的身影,总是平稳的心跳变得狂烈躁动。
砰砰砰,一声大过一声,盖过了所有的声响。
目光太过于灼热强烈,像把生生不息的火将小鱼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