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病危,此事多疑,必是宋致等人猜到我假死,逼我现身的计谋。”容清樾闭了闭眼,推开孔氏的手,“但那是我的祖母,我必须去找穆淙,然后回宫。”
子厦他们最是知道,阻拦不了殿下,听了吩咐去为她备马。
容清樾朝门外走去,一个人影逆着东起烈阳正对门口站着,斜斜的影子将微胖的身材拉得细长,她蹙眉看他:“你也要拦?”
邵群南双手交握,行礼姿势是最规矩的一次:“非拦。只是想告知殿下,殿下不必去万月谷,师父他老人家不在,您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
“不在?他又去云游了?”
“非也。”邵群南摇头,“师父他从未出去云游,那是他为了稳住您的说辞。”
小胖子不正经的时候只想着吃,正经了说话有半句没半句,着实让人着急。
“小神医,您说话一次说完,急死人了!”
孔氏跟出来,催促道。
邵群南垂下眼睛,掩盖里面的心虚与抱歉:“师父九年前就已入了皇宫,为陛下延续寿命,至今未归。故而,有他在,太后娘娘仍旧无望,是真的病危了。”
这一刻,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艳阳高照的日子,却比天凉落雪的时候更冷。
日光投射雪地的缘故罢,她看得眼前发白,膝弯处也使不上力,就要那么软倒在地。
李绪似前次一样,托住腰身,稳稳支撑着她。
“穆淙先生在皇宫为陛下干什么,你说清楚,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伍捌
“殿下还是没开门?”
万晴杨第三十回绕过容清樾的屋子回来,孔氏捂着胸口慢吞吞的问。
她摇摇头。
孔氏倦怠地叹息,短短几个月不到,她本是斑驳的头发,现在算是全白了。
怎么就出了这么多事?
自从邵群南讲清穆淙为什么会在皇宫,殿下就闭门不出整整三日,不吃不喝,连李绪都不见。
菡萏没了,太后病危,陛下命不久矣。
一下子,就要夺走殿下身边为数不多重视的人。
她怕殿下一蹶不振,又无可奈何。
殿下这么多年,辛苦守卫边疆,边疆安定马不停蹄回到云都,所为也就是让她在意的人平平安安罢了,可是现在上天要一个一个将他们夺走。
他们无从安慰,不论任何一人,都是她独一无二的亲人,他们无法去说,以后还会有人像他们一样爱她。
“陛下九年前身中奇毒,秘密召师父入宫时,就已是摧枯拉朽之状。师父说,这毒已入肺腑,无解,只能以珍品吊命,能吊多久不知。”
穆淙当时告诉昌宁帝,短则一月,长则不定,时至今日九年时光,亦尽到了自己的使命。
归返云都后,陛下召见她许多次,每次都要隐隐感叹时间不多了,那时她以为陛下说的是宋致欲图篡位的动作加快,催促他们找到击败宋致的方法。谁能想到,看着精神奕奕的陛下所言,是他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
若问此时此刻,她有什么后悔的事?
她悔因陛下没有犹豫放弃营救阿兄,阿兄死后,她赌气跪在陛下面前重重磕头断绝父女关系,说自己要进军营,此后她与陛下只是君臣,再非父女。这么多年,她真的没有再像幼时亲昵地叫过陛下‘阿爹’。
但她没有办法立刻上马赶回云都,去见一见她的祖母与阿爹——
那天送来的除了太后病危噩耗,还有捧着为‘逝去’晋昭公主加封密旨的邓子良。
邓子良是三皇兄身边的人,他来自然带了三皇兄的安排。
邓子良无意打扰失魂落魄的她,清冷持重的等邵群南把该讲的讲述完,等殿下注意到等在一旁的他。
容清樾见他听到这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突然自嘲轻笑,阿兄之后,陛下真的很看重三皇兄,把这些告诉他都不告诉自己。
邓子良看透她的想法,拢袖高抬:“殿下务必不要与陛下离心。陛下对三皇子及臣等说过,殿下看似绝情,实际比谁都重情,您把一切都埋在心里,如果得知亲近之人有恙,必会不堪自身压力。他说您一个女孩子,身上的担子够重了,不能再往您身上加负,所以才不告诉您。”
容清樾默了默,目光转向他手里的东西:“所以,三皇兄派你来,有什么吩咐?”
“不会很久陛下将会让人散布他病重的消息,届时无论宋致想要的结果晚了多少年,但目的已经达到,他必会按耐不住。三皇子让臣传达您,无论现今陛下如何、太后娘娘如何,您都不可轻举妄动带兵回宫,否则就中了丞相下怀。事情已经到了关键一步,牺牲了那么多人,不可让其功亏一篑。”
豆大的泪珠晕染在勾勒的最后一笔,小小的穿着红衣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随泪水散开,渐渐模糊不清。
意识不清的那一刻,恍然间她听见阿兄的调笑声:“看我的小妹妹,头上扎两个揪揪,垂两个揪揪,真是可爱得紧!”
仿佛又回到五岁那年除夕,珍娘娘为她织了红衣,头顶扎了两个圆圆的小球,挂上相称的白色小球,漂漂亮亮像个小福娃。
听到阿兄的话,没有回过神来,就听着他一直‘揪揪’‘揪揪’,顺口软糯哼了声:“啾?”
阿兄挑眉,蹲下身与妹妹平视,恶趣地捧着她圆圆的面颊,粉红小嘴被挤得嘟起来,他满眼宠溺:“小妹妹还没有乳名呢,以后就叫小啾好不好?”
那一刻,小啾这个词在阿兄心里等于可爱,他可爱可爱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