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哈哈一笑,扶文照起身,道:“长明定有此日!”
待离开郡府时天色已显昏暗,文照却还是决定连夜策马回家,她打算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母、成飞、阿良、迁叔父……这大宁朝留给黎庶草民的上升之阶千难万险、阻塞重重,可她文照,终究在这严防死守下挣到了一丝希望!
此时夕阳虽已薄至西山,可东边一轮圆月升起,光华万千,清辉洒落大地。而文照策马踏过这月光,正凛然向前。
拔除原平县最后一颗钉子“殷氏”后,文照也将启程前往洛京,开启一段全新的冒险。
临行前,文母、陆陵和文迁等亲近长辈都亲自出城相送。依依惜别之际,文母看着高瘦挺拔、风姿卓然的女儿,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我还记得你七岁时的样子,又小又弱,跟只小猫似的,儿啊,你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文照闻言也难忍悲伤,她伸手用力抱住母亲,在她耳边轻声说:“阿母,不管我去往何方,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她拍了拍母亲稍显佝偻的脊背,退开几步,朝众人行礼,“阿母,老师,迁叔父,诸位尊长,送行千里,终有一别,请留步吧。”
陆陵也是眼眶微红,点点头,说:“到了京城,记得让成飞他们带家书回来。哎,洛京梦远,我远遁边郡至今已有三载,不知此生可有回京之日,只盼你能留任朝中,替为师一尽抱负。”
文照默然片刻,忽而举手郑重起誓,“老师,我文照在此对天发誓,有朝一日,定能为老师取回玉珏,还叫那虞泽于洛京城外,亲迎老师回京!”
此话一出,原平城外熙攘人群霎时静默。
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白丁,居然当众放话说以后能让权势滔天的中常侍亲迎其师回京,这听起来简直犹如天方夜谭,令人发笑。可在场之人却没一个人敢轻蔑此人——因为她是文照,一个奇迹般地从织席贩履的草民跨越级成为士人的人。
望着她骑在马上渐渐远去的背影,所有人都在暗暗想: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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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并州前往洛京,一路艰难险阻、山水迢迢,加上大宁朝风雨飘摇,境内的治安状况不说是鸡犬不惊吧,也可以说是险象环生。文照带着自家半个文氏团队上路,浩浩荡荡百余人,都有不开眼的山匪路霸试图抢劫,若是独自出远门,只怕早已化入路边泥沼。
郡与郡之间的隔阂与封闭导致了治安的恶化,而恶劣的治安环境又加深了各地间的隔阂,形成了恶性循环。久而久之,地方便各自为政,郡守在辖区内如同土皇帝,而中央朝廷的政令难以下达到地方,最终的结果就是各地藩镇割据,朝廷崩溃,海内沸腾,生民煎熬,直到某个气运之子出现,收服各方,一切从头再来。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局限性。
而此刻文照端坐马上,透过马蹄下那颗咕噜噜滚落的匪首的头颅,已隐隐窥见这大宁朝即将大厦倾颓的蛛丝马迹。
文成飞拭去刀上血迹,收刀回鞘,“怎么都快到洛京了,还是有这么多不开眼的土匪?”
文照淡淡地说:“或许正是因为在洛京脚下,才有这么多的土匪。”说罢,她翻身下马,仰面向前走去,俯瞰山下那座古朴巍峨、气势雄浑的巨大城池。
文成飞站在她身边呆呆地说:“这……这就是洛京城吗?”
文照点点头,“咱们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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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无论在哪个朝代都逃不开高房价、高消费六个字,作为边郡小县土豪的文照无力给一百多位弟兄支付cbd五星酒店的房价,只得在洛京外城给大家包了家干净整洁的客栈,再三叮嘱了旅游买特产要小心别被坑钱后,自己径直乘马入内城拜山头去了。
陆陵人虽然辞官远遁,可多年在洛京经营的人脉和关系网都还在,文照来洛京前他便已细细交代一应事务,千叮万嘱了一定要第一个拜见他的挚交好友,如今在朝中担任九卿高官的大鸿胪何朔。
大鸿胪在朝中负责管理接待各地诸侯与少数民族事务,如今的大宁朝处于收缩防御状态,对各边郡呈茁壮蓬勃发展的少数民族们那是能避则避,莫约因此,何朔十分空闲,在接到文照拜帖的隔天,就回复她三天后再来拜见。
于是三日后的今天,文照骑着北地骏马,穿上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衣服,拎着陆陵特意准备的并州特产,施施然来到何府。
门子见文照虽年纪轻轻、衣着朴素,但所乘马匹着实神骏,因而并不敢小觑,立即为其入内通报,没一会儿便传来消息,大鸿胪请文小郎入内一见。
何氏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其族长府邸自然是雕梁画栋、鸿图华构,文照入内直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但她时刻谨守规矩,并不敢有丝毫逾越,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跟着引路小厮来到某处院子外,小厮说:“文郎请在此恭候。”随后便离开了。
文照候在院外,听见院内传来少女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她微微一怔,尚不知何朔此为何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忽然坠落她面前,院子里头有女孩儿失声叫道:“啊!我的纸鸢!”
文照看着那风筝正手足无措,不知是该捡起来奉还还是赶紧避开,就见墙头忽然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忽见生人,显然也愣住了,白嫩嫩的圆脸上渐渐晕染绯红,文照赶紧将风筝捡起,放到少女手边约一尺处,随即施礼转身避开。
待院中嬉闹声都消失后,文照再转回头,那少女果然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