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伊萨克斯欣赏他的果决,正如他说的,受伤的只是一只到两只雄虫,而他们却能因此杜绝接下来有更多雄虫受到伤害。
谁能料到这个计划会在今天被打破。
艾勒特再一次将路卿送上飞行器,并自动开启室温系统。
路卿的精神状态稍稍好了一些,他听到飞行器起飞的轰鸣声,开口道:“我不去医院,麻烦少将把我送回学校吧,谢谢。”
艾勒特侧身拿热饮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打开保温箱的盖子,拿出一瓶热乎乎的营养液:“阁下,您喝牛奶味的营养液吗?”
书眨了眨眼:“牛奶味的营养液,什么营养液?”
。
“加入了各种营养成分的牛奶,口感像是牛奶粥。”路卿说着,从艾勒特的手中接过暖瓶,微笑道:“我喝的,谢谢您。”
“回去再给你。”
路卿收下牛奶营养液,却没有打开瓶盖便看向窗外,艾勒特看了两眼,又垂下眼,装作自己并不在意,但书一直在看他们两只虫,所以注意到了那边的视线,多少有些心虚,连声音也小了不少:“路路子,你真的要把这瓶营养液给我喝吗?”
“你,你,你不喝吗?”
“嗯,你喝吧。”路卿的手指搭在窗沿,眼皮懒懒地耷拉着,仿佛并不太想说话。
艾勒特又偷偷看过去,雄虫望着窗外,面向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挺括,看不出情绪。
他犹豫了半响,还是用低缓的声音问道:“阁下。”
“您……生气了吗?”
路卿:“没有,您多虑了。”
镶有皮套的圆弧玻璃是由新材料组合重塑,镜面清晰透明。
灰色的云雾一层一层地铺开,绵延成柔软的云海,被黑白相间的渐变色天空笼于身下,悠悠然地飘动在眼前。
路卿保持着侧头,修长的手掌承托着线条流畅的下巴,朝向窗外缓缓地合上眼睛。
飞行器暖融融的,带着好闻的芳香。
艾勒特见路卿的身体微微前倾,肌肉似放轻了,后颈的位置却还是绷直的一条线。
他的呼吸声清浅,靠着玻璃映照的脸柔软无害,面部五官都在诉说着流水般的柔意,艾勒特不愿打扰他,即便知道雄虫说的是假话,也没再多问,今晚经历那么多,肯定很疲惫了。
在深夜中,艾勒特护送路卿至楼下,这是他的职责,路卿没有再拒绝。
直到六楼亮起橙黄色的灯光,驻留在楼下的雌虫这才抬起脚,缓缓向漆黑的夜路深处远去。
路卿趴在窗台,垂眸看向窗外的雌虫逐渐走远,又将略拉开的帘布再一次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他洗漱完,脱去衣服洗去一身的尘灰与疲惫,当仰躺下陷入柔软的被单,还是无法克制地浮现出雌父躺在一层粗糙的硬布上,支离破碎的身体。
“……”
窗外好像下起了雨。
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台外的绿框架上,伴随转瞬即逝的轰鸣。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外面的天气变幻无常,竟下起雷阵雨。
……
“小卿,你想要什么,雌父给你带回来。”路卿记忆中的路迎少将是一个眉目刚毅的军雌,粗长的深色眉飞入发鬓,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但实则他对小雄虫有求必应,粗粝的手掌总会托起小小的路卿,笨拙而小心地将他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是个宽和而温柔的父亲。
听说这位年少轻狂的少将是在一次战后,用自己的大半数军功和财产亲自向洛克家的私生雄虫求婚,最终抱得美虫归。
然而婚后的生活却并不尽虫意,即便如此,还是生下了唯一的雄子,将他捧在手心一般爱护。
倘若路迎没有在战场上被敌军开膛破肚,凄惨至极地死去,或许路卿会有个美好的童年,至少有他的雌父时刻疼护,也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
那天葬礼,也是倾盆大雨,洋洋洒洒落下一地小池。
路卿坐在二楼的窗台前,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雨,盼望着雌父的礼物。每次他远征,都会带一些兽牙、须角、长骨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但路卿并不觉得可怕,他很喜欢这些东西,这些雌父精心挑选的礼物,每个都包含了他的真心。
他面对雌父远征前的问话,每一次都是“雌父送的我什么都喜欢”这样的回答,路迎就会用大掌抚摸他毛绒绒的头发,用低沉的嗓音说:“崽崽好乖。”
这次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如此血腥而凄惨的尸身。
由于尸体侵染了毒液,需要被封闭起来,路卿和雄父必须去往一颗偏远的星球,去参加一个极为草率而简单的葬礼——
因为不久以后,这具用尽力量的躯壳要被大火吞噬,连飞灰都不剩地渗入被污染的黑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星球,永远的沉睡长眠。
洛克的态度是沉默的,路迎是他的雌君,在军部有一定的话语权,这给私生虫的他带来巨大的便利,让他顺风顺水,锦衣玉食地活到现在。
或许他对这硬邦邦的雌君或多或少有些感情。
路卿不是没有没有感情的虫崽。
纵使他不懂死亡的含义,可用拙劣的手法拼凑出来的假尸,翻飞的皮肉和无法被收进身体中的虫化。
腐烂的臭味混入水汽,冲入他的鼻尖。
雌父有一双漂亮而宽大的虫翅,上面有与他面容不相符的透明柔软的副翅。
路卿挪着步子。
没有虫看见一只小雄虫来到尸身边,将小小的掌心贴在透明的罩子上,隔空虚虚地抚摸那折断后强行装上的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