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澜摇头:“大哥放心,小妹都好,家里人也都牵挂大哥。”微微一顿,她笑着说:“祝贺大哥能荣登三甲。”
听到这话季景江容色不变,只是点点头。对于小妹选秀之事,他同家人一样忧心忡忡,都不想她在皇宫度日。那里是什么地方,不来皇城,不进朝堂,根本无法窥到里面的凶险复杂。
“阿鱼,长话短说。”季景江让妹妹坐好,他一张脸跟着严肃起来,低声道:“阿鱼,进了宫定要慎之又慎,这里不比家里,行错一步关系到身家性命。”他不想吓唬妹妹,但他必须要对她说实话:“在宫中,一定要注意言行,如果没有我这次中举,你也许会轻松一些-”很显然,因为自己,妹妹会受一些人关注,今后命运如何,也不得而知了。他脸上流露出些许烦躁,很快收拾情绪再开口:“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害怕,哥哥现如今也在大平,只是你需有些心理准备”说到这,他更是压低了声音:“我们不希望你被收入后宫,接到爹的信后我已托了恩师,如无意外会让你做一些宫职,待你稳定下来,以后的事我们再行商榷,这也是爹的意思。”
季景澜打心里不愿意留在宫里,但家人和季景江对她如此用心,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先静观其变吧,便点头:“大哥费心了。”
“下面你要听仔细些,认真记住,是我打探到的一些信息,人多事杂,也有些乱”季景江语速极快,季景澜静静的坐在那,认真听着。看来他这半年多没白混,从皇帝到各路妃子以及相关的娘家信息,经他一一道来,孰轻孰重,泾渭分明。
季家这位长兄。长相上不比季景昀俊俏,但也是仪表堂堂,额头宽阔,双目有神,五官上承袭了季博彦,不说话时稍显老成严肃。平日里对她和季景昀的言行管教的比季博彦还要严厉些。
其实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岁而已,季景澜一直觉得他过于想要出人头地,太多的汲汲营营反而失了灵气,就像一把弓,你都绷紧到了一定程度,还哪有弹性空间。随着他年龄渐长,受着礼教约束,他与她疏远了些。而到了关键时刻,令她没有失望的是,他仍然将家人亲情放在了最前面。
一炷香很快过去,吴公公来之前,季景江又掏出厚厚一沓银票递给季景澜:“拿着阿鱼,宫中需要打点的地方很多。”
季景澜没接:“出门前,爹娘给了。”
季景江拉住季景澜的手,将银票放上:“那是爹娘的,这是大哥给的。”
季景澜看着手中的钱,沉甸甸的,胸口涌起暖意来。
“大哥不必太挂怀我,小妹会见机行事的。”季景澜抬起头,鲜少见的认真,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季景江这样郑重其事:“我们虽然都在大平,但今日一别,他日相见就难了,在此小妹也有几句话想对大哥说。”
看着微微诧异的季景江,季景澜开门见山道:“我知道大哥胸怀大志。但大哥想要的是什么?是显赫于世还是光宗耀祖,或是安邦定国?”本来这样的话季景澜没准备对他讲,但世事无常,前途未卜,她不说几句怕留有遗憾。
见突然换了个人一样的季景澜,季景江越发惊讶,季景澜不再装巧卖乖,语速又快又十分清晰:“机缘之下,我曾读过一本书,上面描写一个做官之人。此人官运亨通,屹立官场一生未倒,为此他总结了一套居官场之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一乃不与,二乃不终,三乃不胜。身居官场,不以此为乐,不以此为己谋福利,时刻担忧自己不能善其终、不能胜其任。这些考虑既基于他的谨慎,也是他对风云波谲、升迁浮沉、不得自主的一种防范他最后能够稳坐朝堂,也得益于他看淡功名利禄的胸怀。自入官场,他首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见季景江听进去了,一副凝神的样子。
季景澜继续:“他曾说过,世间之事逃不开一个欲字,人心难控,小胜靠智,大胜靠舍,人不能把欲望带进坟墓,但欲望却可以把人送进坟墓。”
她直直望着季景江:“功名利禄转眼成空,对我而言,平平淡淡,一家人健康平安才是真。宦途风波,皇权难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束缚、敌对,不如意,但这些都不要紧,不可怕,重要的是我们能灵活应对。我绝不允许自己成为旗子,无论哪种形式的旗子,望大哥知晓小妹的心并转告父母、景昀。”
她淡淡瞥了眼屋外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站起身来低声道:“不管大哥所图为何,阿鱼在此希望大哥心想事成,一定要保重!”
季景江愕然地瞧着妹妹,胸口震动,他们一母同胞,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阿鱼
吴公公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愣怔的季景江,他回神后点点头道:“大哥会记住妹妹之言。”
季景澜心想,今日这番话就当是一种提醒吧,君王制度下,能善终的有几个?而她来这里又有几分是偶然?
吴公公领着季景澜走了,拜别时她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又有着往日里的乖巧,转身离去时长裙拂地,逶迤而行,莫名的,那纤细从容的脊背让季景江第一次感受到小小年纪的阿鱼,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深藏不露自有记忆以来,小妹就是家中的宠儿,转眼间,她已经能独立于世,坦然说出不可怕,会灵活面对一切,。
直到人不见踪影,季景江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高台楼榭,心中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滋味,他把脑中能想到的关系又过了一遍,为求稳妥,还需要再去拜访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