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勖踱着步,四下张望,走到坐塌边,打量着坐塌上落下的一层灰,对郗瑛道:“擦拭干净!”
郗瑛只能认命出去打水,红福忙上前帮忙,宁勖呵斥道:“滚下去!”
红福被吓得瑟缩着不敢动了,无助地看向郗瑛。郗瑛让她下去,打湿破布擦拭坐榻。
宁勖拧眉,郗瑛手上的破布颜色不明,她拿在手上,随意在水罐中晃了下,在塌上拖过,留下一大片水渍。
“换块干净的布,擦拭干净,不得留下任何的痕迹。”宁勖命令道。
郗瑛捡了好些旧衫,破布她不缺,去扯了几块过来,吭哧吭哧一阵忙碌。
待擦拭干净了坐榻,宁勖下令郗瑛继续擦拭几案条案,她一言不发,继续将几案条案都胡乱擦了一遍。
宁勖慵懒地靠在塌上,望着郗瑛干活,不容她歇口气,又发了话:“奉茶。”
郗瑛道:“公子且稍等。”她走出屋,来到灶房,红福跟了过来,帮着她生火煮水。
幸好宁勖这时没让红福滚,郗瑛始终没学会用火镰引火,小炉也烧不燃。
郗瑛将手放在小炉边取暖,红福见她手指通红,关心地道:“阿先你坐着歇会,水我会看着。”
宁勖的人在,郗瑛不方便骂人,她只拉着脸嗯了声,让红福看着小炉。
壶中的水还没沸腾,定山来到了灶房,催促道:“公子渴了,怎地还没好,赶快些。”
郗瑛二话不说,提起壶倒了碗水,端着便往正屋走。
宁勖双腿交叠搭在案几上,目光沉沉望着走过来的郗瑛,她将碗放在他脚边,道:“公子请用水。”
宁勖没动,瞄了眼碗,碗上不见热气,道:“水烧滚了?”
郗瑛挤出笑容,道:“公子吩咐要快,公子只评一评,快还是不快。”
宁勖差点被气笑了,他已确信无疑,她十成十是郗七娘。
先前她擦拭灰尘时手忙脚乱,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从未做过粗活。灶房中,也是红福帮着在生火,没人伺候,连发髻都不会梳。
也只有她,到这个地步还沉得住气,敢跟他耍心眼发脾气。
宁勖站了起身,朝外走去,留下一句话:“不许睡沉了,明日一早便动身。”
郗瑛听得莫名其妙,动身,他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护卫随从拥簇上前,郗瑛无法靠近,只能作罢。
等宁勖他们都离开了,郗瑛去到灶房,倒烧热的水洗漱。红福从正屋收回水碗,洗干净放好,蹲在下炉边又开始犯愁:“阿先,你要去什么地方?公子嫌弃我,我肯定会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阿先,我害怕得很,别丢下我啊。”
郗瑛也毫无头绪,道:“能带上你,我尽量带上你。不过,究竟去什么地方,是好是坏,我也不清楚。”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宁叛军四处征战,她身为婢女,可能要水他四处征战。
要是他打到京城,拿她要挟郗道岷投降,打开城门。
要是郗道岷不听,下令放箭,她便被万箭穿心
郗瑛抖了抖,不敢想下去了。
“只要跟着阿先便好,阿先聪明,坏也能变成好。”
红福对郗瑛很是信任,听她称尽量带上自己,便笃定能跟着她走,立刻高兴起来,道:“我去收拾行囊!”
郗瑛指着宁勖留下的铜枝灯盏,豪爽地道:“取几只去,不够亮再来取。反正白来的,别到时候不点,又变没了!”
红福想到她们差点吃不到的风鹅,犹豫了下,道:“阿先,我们还有半只风鹅,一大碗舂好的米。刚过二更天,离天明还早着,不若去全部煮着吃了吧?”
好不容易得来的种子锄头等,全部没了用。郗瑛抚摸着瘪下去的肚皮,大手一挥,道:“都去煮了!我去拔蒜苗,把风肉熬煮油剩下的油渣,拿来与蒜苗一起炒,保管香掉眉毛。”
两人一通忙碌,煮肉蒸饭炒蒜苗油渣,烛火明亮,灶房比过年还要喜庆。
那边,宁勖回到楠园,赵先生迎了出来,道:“公子回来了。”
宁勖点头,“都安排妥当了?”
赵先生察觉到他心情好似很愉悦,不禁跟着微笑起来,道:“公子早些歇息,军营里都安排好了,寅时中便启程。”
宁勖穿过庭院,走到台阶边,一脚踏上去,又停了下来。
“定山,你去让人给郗七娘送两身衣衫,发钗”
她自己不会梳头,发钗给她也没用。
宁勖咬牙道:“发钗梳子也备一份,她身边那个傻婢女,一并带上。传话下去,若是她再敢一副乞儿邋遢状,我便将她真扔进乞儿堆中去!”
赵先生呆了呆,见定山前去准备,迟疑了下,委婉劝道:“公子虽不信妇人随军不祥,会带来晦气。只郗七娘毕竟是郗氏女,公子要忙着战事,哪能时刻提防。若一时未察,郗七娘趁机行凶,伤了公子该如何是好。公子心里有恨,不如将她杀了,将首级送给郗道岷,也出了口气。”
“她狗胆包天,却也识时务,贪生怕死,不会贸然行事。”
宁勖想起那张清瘦的面孔,嗤笑道:“就凭着她那点本事,她也伤不了我。这口气,没那么容易出。”
赵先生听宁勖话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他暗自叹息一声,生死仇恨,哪能那般容易放下,不再多劝,见礼告退。
宁勖回屋洗漱之后,并未歇下,取了本书,倚靠着塌读了起来。
定山送去衣衫钗环折回,宁勖从书上掀起眼皮看去,垂下眼,随口问了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