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出去,红福端来了饭食。灶房已经在煮午饭,郗瑛便只留下了炊饼,就着茶汤略微吃了几口,沈九进了屋。
一阵寒风扑来,冰冷刺骨,郗瑛下意识转开头闪躲,沈九却很不怕冷。他依然身着单衣,肩上沾了雪花,头发濡湿,浑身仿佛在冒着热气。
“七娘起来了?”沈九认真打量着郗瑛,难掩眼中的关切问道。
“嗯。”郗瑛答了句,炊饼太干,她实在没甚胃口,便放回了盘中。
犹豫了下,郗瑛问道:“你怎地没出去?”
“无事,我便不出去了。”沈九垂下眼眸答道,走过来坐在了郗瑛对面的杌子上,提壶斟茶。
郗瑛见沈九似乎不欲多说,她心情业已乱糟糟,便没多问,将薰笼挪了些过去,道:“天冷,你多穿些。”
沈九将薰笼推回了郗瑛身边,顺手拂去肩上的雪花,微笑着道:“我不冷,倒是七娘身子弱,要多注意些。”
郗瑛没再多推辞,将手搭在薰笼上取暖,望着窗棂外灰扑扑的天,道:“雪下大了。”
沈九顺着郗瑛的目光看去,道:“七娘别担心,柴禾米面都足够。”
“能坚持多久?”郗瑛问道。
沈九怔住,郗瑛追问道:“能坚持多久?若是宁勖围城,又能坚持多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连串的问题,显得很是咄咄逼人。沈九的脸色不大好,低下头,片刻后道:“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情,七娘无需担心。”
“你我都是局中人。”郗瑛毫不客气地道。
沈九抬起头看向郗瑛,眼中急切闪过,含混着喊了句七娘,知道自己骗不过郗瑛,自嘲地笑了下,眉眼间一片苦涩。
郗瑛紧盯着沈九,道:“我不懂打仗,只我也不笨。宁勖已经是疲惫之师,京城周围应当是驻守着重兵,却没与宁勖打起来,除了不敢打,我再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是不敢打。我提议了几次,莫要给宁五喘息的时机,朝堂上吵得厉害,他们不听我的。”沈九无力地道。
郗瑛恍然大悟,怪不得郗道岷按耐不住,让郗八娘上门来使苦肉计。
不过,郗瑛心情愈发沉重了,“沈九,我知道你不甘心,想要去领兵打仗,与宁勖拼一把。可是,沈九,你可有想过,你就是朝廷手上的一把刀,用过即弃。且朝廷昏庸无能,到如今还在勾心斗角。如此不堪的朝廷,值得吗?”
值得吗?
沈九面色沉静,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泪流成河。
为朝廷,为郗道岷,甚至为苍生百姓,他都觉着不值得。
因为,他们从未善待过他。
就如巷子里郗瑛常去一起玩耍的小童,他们虽天真,却比大人还要残忍。不敢当面笑话他,又不懂得掩饰,经常在他背后嘀嘀咕咕。
沈九知道他们是听父母家人的叮嘱,要离他远一些。稚子总会有长大的那一日,变成他们父母的模样。子子孙孙,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低贱的獠奴。
自小受到的奚落欺负太多,起初他会拼命,也因为如此,他杀出了名气,成了京城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