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哆嗦了下,脸色发青直直盯着郗瑛,目光似刀,似乎要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僧人也不能免俗,她们这边有动静,已经有人偷偷打量。郗瑛无所谓,李夫人却看重脸面,垂在身旁的手握紧又放开,勉力克制住了情绪。
红福难过不已,郗瑛不经意扫了眼李夫人,却没再说下去,她拍了拍红福的手臂,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道离开地藏殿,李夫人望着她们的背影一动不动。黄嬷嬷以为她在生气郗瑛未曾见礼,忙劝道:“夫人莫要气,菩萨都看着呢,在菩萨面前都不孝,总有她遭到报应的那日”
“闭嘴!”
不知什么触动到了李夫人,她突然再也顾不得其他,尖声训斥打断了黄嬷嬷。
黄嬷嬷惊了跳,不知何处触犯到了李夫人,虽一头雾水,下意识还是先屈膝赔不是:“夫人,都是婢子”
李夫人看都没看黄嬷嬷,紧抿着唇,怒气冲冲朝外走去。黄嬷嬷不敢多说,低头耷脑忙跟在了后面。
红福不时朝身后看去,一个健步窜上前,小声道:“七娘,先前你提到夫人,李夫人的脸色,啧啧,真是难看呐!”
岂止是难看,李夫人起初是慌乱,接着才是厌恶憎恨。
郗瑛心情不大好,她没有做声,等回到禅房之后才问道:“如何了?”
红福赶紧小声回道:“七娘,留在羊肠巷领头的是大黑,大黑是阿奴的手下,对阿奴最忠心,阿奴对沈公子忠心,七娘可放心。我一去,大黑二话没说,照着七娘的吩咐亲自出去了。我等了好一阵,大黑回来说,虽说朝廷拦着,砍头抄家,还是有好些贵人不怕死偷偷逃离京城。贵人钱多,船本来大多都属于他们,民船极少,大黑花了大价钱,打听到了约莫十日左右,会有一艘船回到京城。大黑说,就是抢,也要将这艘船抢到手,七娘到时候可以坐这艘船离开。”
“十日啊?”郗瑛皱眉念叨了句,心沉了沉,紧接着追问道:“吴江城那边的情形,大黑如何说?”
她们对打仗知之甚少,大黑那边的消息灵通,郗瑛特意交代了红福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大黑说,吴江城估计快守不住了,阿奴那边好些天都没有消息。只有阿奴顾不上时,才不会递消息回京城。阿奴还有个老娘托付给大黑看顾,阿奴很孝顺,不出两日都会传消息回京,免得他阿娘担心。”
郗瑛的心彻底凉了,红福跟着忧心忡忡:“大黑说十日的时候,我都看得出来,他自己心虚得很。打仗的时候,谁会冒着风险来京城。再说,除非沈公子打赢了,能放官船进京。要是输了,进京的船,就是宁公子的船了。大黑很焦急,他想前去吴江城,可惜又不能丢下阿奴的老娘。听到七娘问船,他想托七娘一件事,到时候可能把阿奴老娘一并带走。”
“只要有船,能带走多少都可以。”郗瑛道。
人在乱世,不如盛世的狗。京城乱起来,首先倒霉的便是贫民百姓。这个京城的年,郗瑛连声爆竹都未曾听到,不知有多少人无法团圆。
红福跟着点头,低声道:“我也是这般想,打起仗来,能逃走的话,就尽量逃走,在外面总能找到些吃食,哪怕是野草野菜树皮,好过被困在城里,易子而食。早间的时候没看到,我回京城的时候,遇到了好些车马离开,估计都是借着过年走亲戚,逃走的京城百姓。七娘,若是宁公子打到京城,京城抵挡的话,若是围城,京城就变成地狱了。”
郗瑛神情凄凉,想说些什么,却始终觉着太浅,她说不出口。
红福也清楚她们无能为力,慌忙抹去了眼角的泪,道:“七娘,大黑他们一起送我到了寺庙,说眼下局势紧张,要寸步不离守着七娘。”
“大黑他们到了寺里?”郗瑛怔了怔,问道。
“嗯,他们六人都到了,七娘可要见他?”红福问道,顺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要黑了,进寺有两条道,后山有条山道,走起来陡峭些,夜里看不清楚仔细摔下山崖。大黑说他们走惯了夜路,七娘无需担心。”
混入逃难的队伍中,先不管陆路海路,离开京城再说。有大黑他们的人手,好过她们两人,在平江城孤苦无依的时候强。
郗瑛当即打定了主意,道:“你出去拿吃食,顺便跟大黑传个话,等到他们都睡下之后,我们马上下山。”
禅院里还有几个仆妇婢女,要是郗瑛红福这时候离开太打眼,必须等到她们歇下之后,才能悄无声息稳妥离去。
红福立刻出去了,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提了斋饭回来,低声回了话:“七娘,都稳妥了。”
郗瑛松了口气,道:“你快吃,吃完我们就上床歇息。”
两人将斋饭吃得一干二净,要了热水洗漱,一阵窸窣收拾。
郗瑛将头上的碧玉钗取下放进行囊中,红福瞄了眼,欲言又止。
“你有话便说。”郗瑛如何能不了解红福,头也不抬道。
红福讪笑了下,小心翼翼道:“七娘,宁公子好说话,到时候七娘对宁公子说几句软话,他肯定舍不得伤害七娘。”
郗瑛眼前闪过分离时宁勖的脸,心被刺了下。不过,痛很快便过去了。
在朝不保夕的情形下,谈情爱太荒唐。
红福可没忘记,郗瑛的碧玉钗本来已经丢失,是宁勖寻回,再交还给了她。
宁勖还先将钱财给郗瑛保管,比沈九都早。红福很是能屈能伸,打心底笃定宁勖不是郗瑛的对手,心又偏回了郗瑛的先夫君宁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