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七姐姐回府去。”郗八娘道。
郗瑛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她回不去,也不会回去。
尚书令府森严的大门,高耸的院墙,已经困住了杨夫人,李夫人,郗八娘,她如何能回去。
“你有你的言不由衷,听上去都很无可奈何。可惜,与我无关啊。”郗瑛淡淡地道,
“七姐姐。”郗八娘急迫地喊了声,声音哽咽。
“沈九打了败仗,阿爹还是在极力举荐他前往吴江城做统帅。朝堂上吵得很厉害,有人趁机参奏弹劾阿爹,借口七姐姐与宁五早有首尾往来,七姐姐不满阿爹将你与沈九定亲,怀恨在心,方与郗氏决裂。朝堂上好些朝臣,估计私底下早已想着投靠宁五,欲置郗氏于死地,好向宁五投诚。七姐姐回府,与沈九成亲,七姐姐忤逆阿爹,只是小娘子的骄纵,陛下对阿爹,对七姐姐,对沈九的怀疑,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
既然郗道岷不允许郗八娘出门,她能跟着李夫人前去礼佛,定是有了郗道岷的暗中许可。她能悄然到沈九这里来,李夫人肯定也得了郗道岷的旨意,她被指使出来走了这一趟。
郗道岷对她的恨,一点都做不了假。不过,他这样的人,再恨她,为了他的权势,也会强忍下去。
至于郗氏会如何,郗瑛压根不在意。
郗瑛轻轻别开了头,道:“你回去吧,我帮不了你,你也自己多保重。”
郗八娘没有动,她长长喘了口气,声音才恢复了寻常,一口气道:“七姐姐,我知道你会有怨恨,我也有。那是我的阿娘,还有十一郎,十二郎他们,他们都还小,他们何其无辜。七姐姐,生在郗氏,从来就不只有我们自己。祖父祖母对你好,他们从未亏待过你。大伯父大伯母待你如亲生,他们也从未亏待过你。大姐姐二姐姐她们,都未亏待过你。若是不管不顾,在眼下的节骨眼上,郗氏正好被推出来,会被抄家灭族,死无全尸。”
见郗瑛沉默不语,郗八娘继续道:“七姐姐,沈九护不住你。他自己再厉害,可惜他手上没有兵,没兵大不了仗,始终是最为低贱的獠奴。七姐姐,无论你认不认郗氏,你都与郗氏撇不开干系,沈九亦一样,我们早已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撕脱不开。”
郗八娘未再多言,带着仆从离去。
郗瑛用完午饭,枯坐到天色昏暗。
红福点亮了灯,往薰笼里添了炭,低声抱怨道:“这天真是冷,阿奴说外面的柴禾贵得很,快要一捆柴一匹布了。”
薰笼热起来,郗瑛伸手搭上去,冰凉的手渐渐变得暖和。
红福放下薰笼,便去灶房忙碌了。屋内灯光昏昏,郗瑛望着自己纤细的手指,陷入了沉思中。
不知何时,沈九回来了,声音在郗瑛耳边响起:“七娘,你在想甚这般出神?”
郗瑛惊觉抬头,道:“你回来了?”
沈九已经回来了好一阵,郗瑛在发呆,连他立在面前都未察觉。他不禁神色探究,点了点头道:“七娘可是遇到了难事?”
郗瑛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沈九在郗瑛面前蹲了下来,垂下眼眸道:“我没事。宁五的叛军与朝廷的大军对峙,大家都没动作,局势暂时还算安稳。”
郗八娘前来是心机不纯,但她并未说谎。沈九的反应,也足以表明,他现在也面临着困难。
朝臣才不管谁坐皇帝,他们只要对新君俯首称臣,照样可以苟住富贵。
郗道岷不行,宁勖肯定要灭了郗氏。眼下,郗道岷只有皇帝支持,让沈九前去领兵打仗,不管能不能打赢,这是他最后的胜算。
按理来说,皇帝应当与郗道岷才是生死共存亡,可惜皇帝疑心重,昏聩,对郗道岷将信将疑,便不肯启用沈九。
如郗八娘所言那般,沈九再厉害,对着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也无计可施。
郗瑛望着沈九,几天没见,他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神情晦暗不明。
“先前八娘来过了。”郗瑛道。
沈九意外了下,道:“她明日要进宫了。”
“嗯,她来与我辞行。”郗瑛道。
沈九的眉头深深皱起,道:“七娘,你别听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郗八娘的话,你也别听。她看似天真无暇,其实心机最为深沉。”
两人从小分开,又是异母姊妹,郗八娘的姐妹情深,未免太过深了些。她的那些坦诚,也动机不纯。
可是,郗八娘说得没错。
郗道岷无所不用极其,能将郗八娘能送进宫,要是达不到目的,下一步就该狗急跳墙,拉着她与沈九一道毁灭。
一整个下午,郗瑛都没能拿定注意。
如今,面对着沈九,郗瑛脑子又变得乱糟糟起来,不知该如何下决断。
抉择
彻夜辗转难眠,直到天将明时方睡着,郗瑛醒来时,已经到了半晌午。
屋内昏暗,郗瑛在迷糊间,以为自己睡到了傍晚,望着窗棂出神。
红福缩着脖子进门,接连喊着冷:“这鬼天气,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下雪,真是不让人活了。”
“下雪了?”郗瑛含糊着问了句。
“先前就开始飘雪花了。”红福蹲在墙边往薰笼里加炭,问道:“七娘饿了吧?锅里温着炊饼米粥,还有白切羊肉,我去给你取来。先前我准备叫七娘起来用饭。沈公子拦着了我,说是让七娘睡,睡醒了再用饭。”
郗瑛下床穿衣,听到院外传来劈柴声,估计是沈九在忙。她诧异了下,他今朝居然有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