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马上走出去,低声问道:“何事?”
亲卫道:“尚书令来了。”
沈九神色微凛,下意识看向了垂眸吃茶的郗瑛,挥手让亲卫退下。
郗瑛放下茶盏,见沈九站在门外看着她,神色纠结,问道:“怎地了?”
“郗尚书令来了,你可要见他?”沈九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出来。
郗瑛看着狭窄的院子,道:“总归得见,不过,他不一定来找我,说不定来找你呢。”
沈九怔了下,道:“我出去看看。”
已在众目睽睽下翻脸,郗瑛也懒得做表面功夫,一动不动端坐着。
院外一阵大阵仗,沈九领着郗道岷并郗八娘一道走了进来。
郗瑛看向郗道岷,他穿着绯色官袍,身形高挑,五官不算很出众,凑在一起却很柔和,看上去很是斯文儒雅。
这般看去,郗瑛与他一点都不像,估计长得像杨夫人,与他并排走着的郗八娘,五官相似,一看就是如假包换的亲父女。
只郗八娘的眼神清澈,郗道岷那双眼深沉了些,深沉到阴森,令人后背发凉。
“七姐姐!”“孽障!”
郗八娘与郗道岷进了屋,同时出声。
郗瑛尚未作出反应,沈九立刻挡在了郗瑛面前,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郗道岷脸一沉,冰冷地看着沈九:“沈九,如今你翅膀硬了,明目张胆与我郗氏决裂。”
沈九垂眸一言不发,不过他没有动,始终挡在了郗瑛的面前。
郗八娘急着去拉郗道岷:“阿爹,你别凶七姐姐呀,阿爹!”
郗道岷夺回衣袖,眉头微皱,道:“八娘,你别闹,否则,下次我不许你再出门了。”
“除非阿爹不再凶七姐姐,我就不闹。”郗八娘完全不怕郗道岷,气鼓鼓威胁他。
郗道岷拿郗八娘无可奈何,温和地道:“八娘,阿爹在教她规矩。她既然是郗氏女,就要守着郗氏的规矩。如今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敬继母尊长,任由外男打杀郗氏仆从,跟着外男私奔,无论哪一样,都为世人所不容,阿爹若是不教训她,纵容她,郗氏的家风何在,脸面何在?”
郗八娘被郗道岷说得一时语滞,只能蛮横地道:“我不管,反正七姐姐是我的亲姐姐,阿爹不许责罚七姐姐。”
郗道岷被郗八娘的胡搅蛮缠弄得似乎很是头疼,他将她拉到门外,叫来青坞绿萼吩咐道:“将八娘带下去,好生伺候。”
青坞绿萼忙哀求地对郗八娘道:“八娘,尚书令有事,八娘请随婢子上车去吧,这里又冷又脏”
一直冷眼看着他们父女情深的郗瑛,拉了下沈九,他看了眼郗瑛的手,默默退到了一边。
“我有件事,始终想不明白。”郗瑛上前一步,打量着郗道岷,神色疑惑。
“虎父不食子,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对亲生女儿痛下毒手,赶尽杀绝?”
郗道岷神色微僵,这时完全不见了对郗八娘时的慈爱,冷冰冰地道:“孽障,自小的规矩礼仪,你都白学了,真是恬不知耻,还敢出言质问起我来。早知你会给郗氏丢脸,当时就不该让你生下来,果真是五月出生的恶胎!”
郗瑛迎着郗道岷的憎恨,平静地道:“她死了,被你丢弃在平江城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既然流落在平江城,你若有半点廉耻,就该去死。”郗道岷眼神闪烁着,冷酷无情地道。
“可惜我活了过来,让你失望了。”郗瑛长长叹了口气。
她与郗道岷素不相识,谈不上爱恨,只是替原身不值。
郗道岷厌恶地别开了头,没再看郗瑛,对沈九道:“既然你已经当众与郗氏翻脸,这门亲事也就作罢!”
郗瑛抬眉,她的亲事,又再次黄了!
沈九想都不想,大声拒绝道:“不!”
郗道岷脸色变了,强忍着怒气道:“恐怕,此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不退亲!”沈九坚决地道:“七娘永远是我的妻!”
郗道岷终于忍不住了,呵呵冷笑,“你若非我赏识提拔,你就是京城街头的一条疯狗,再厉害再凶猛,终究是低贱的畜生而已。沈九,沈东章,我给你赐名,教授你读书习字,让你做了人上人,给你权势,富贵荣华,能让你上天,也能重新让你做狗!”
沈九神色阴沉,狰狞扭曲着,阴森森道:“是啊,世人都当我是獠奴,是骡子,是低贱的畜生。尚书令对我有恩,豢养着我这条疯狗,我心甘情愿给尚书令做狗。尚书令让我去打仗就去打仗,让我撕咬谁我就撕咬谁,哪怕丧了命,也绝无怨言。”
“只是,尚书令,这都是你的错啊。”沈九看向了郗瑛,目光疯狂而悲伤。
“尚书令要我的忠心,见我对金银珠宝富贵权势都不在乎,将七娘许配给我为妻。”
沈九灰绿的眼眸,渐渐蒙上了层水光,一顺不顺凝望着郗瑛。
胸口鼓胀,暖意流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兴,同时,他又害怕得颤栗。
沈九喃喃,绝望地道:“她将我看做人,我尝到了做人的滋味,再也不想做狗,做畜生了。这辈子,我永不会离开七娘,生死都不离,那该怎么办呢?”
缠绵
郗道岷只听得怒不可遏,原本的斯文变成了扭曲,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沈九,你就是这般恩将仇报!既然如此,你莫要后悔!”
恨恨看向郗瑛,郗道岷愤怒斥责道:“滚回去!我宁愿没你这个女儿,也不要你在外丢人现眼!”
郗瑛无视他的愤怒,只当看戏般,平静地问道:“郗尚书令,你与宁氏有深仇大恨,现在又与唯一能与宁氏大军抗衡的沈九翻脸。我竟不知道,你是发了疯想寻死,还是蠢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