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望着赵先生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继续踢着地上的雪花,转着手心的珍珠。
正厅的门开了,常山忙上前,余光中见到赵穗红肿的眼,赶紧垂下了头。
“宁哥哥,你腿不好,别出来了,我自己回去。”赵穗鼻子好似堵着,瓮声瓮气说道。
宁勖的声音传来,“常山,送阿穗回院子。”
常山应了,对赵穗道:“穗娘子,下雪地上滑,你且小心着路。”
走出正厅,赵先生等在那里,赵穗上前喊了声叔父,“外面冷,叔父怎地等在这里?”
赵先生心疼地打量着赵穗,对常山道:“你回去伺候公子,我送阿穗回去。”
他们叔侄要说话,常山就不前去打扰,转身回了正厅,“赵先生送穗娘子回去了,公子也早些回屋歇着吧。”
宁勖拿着拐杖往外走去,常山见他步伐僵硬,想去搀扶,又不敢。
着急中,常山自己的脚下一滑,生怕撞到宁勖,扎着手乱挣扎,险险稳住了,手上的珍珠却甩了出去。
宁勖低头看着落到脚边的珍珠,常山紧张了下,将红福身上找到珍宝之事回禀了,“当时红福吵嚷着要回夹衫,因情形紧急,在下未能回禀公子,擅自做主将夹衫还给了红福,请公子责罚。”
一只铜壶都当做宝贝带着,红福在他面前都敢讨要,何况是珍珠。
仆从随主,常山若是不还,红福估计会与他拼命。
宁勖心情很不好,抬腿往前走去。常山松了口气,连忙弯腰去捡珍珠,宁勖这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常山下意识将珍珠奉到宁勖的面前:宁勖冷冷看来,常山头皮发麻,垂下头,拿着珍珠举棋不定,不知是丢掉,还是留着。
宁勖一言不发看着常山,“舍不得了?”
常山硬着头皮道:“公子,在下并非想将珍珠占为己有,欲将留着以后还给红福。红福小气,她还以后肯定要向在下讨要。”
“她还什么?”宁勖冷声问道。
常山飞快瞄了眼宁勖,看到他平静的神情,吓得哪敢隐瞒,何况他不老实回答,宁勖会去问丁一他们,那时他的罪过更重。
“红福讨要行囊,在下称行囊里装着本是公子之物,红福称既然给了七娘子,便属于七娘子,哪怕当做七娘子成亲的添妆也好。”常山嗫嚅着,胆战心惊道。
宁勖许久都没做声,就那么直直看着他。
常山矮着身,大气都不敢出。
他觉着自己错了,南地的雪虽小,天气却比北地还要冷,他现在浑身都冷得发颤。
若还有命见到红福,定要找她算账!
沈九终于肯换了一辆马车,车里只剩下了郗瑛与红福,两人终于能小声说话了。
对沈九所言回京就成亲之事,郗瑛完全不放在心上,红福却很担忧。
“七娘,又不是做妾,一顶小轿就送进了门。世家大族成亲,哪有这般快的。以前三娘子从定亲到出嫁,过六礼备嫁妆,足足准备了三年呢。”
郗瑛无语,道:“你既然清楚,为何还要担心?”
红福嘟着嘴道:“回京就急匆匆成亲,外人会怀疑七娘有了身孕,要赶紧嫁掉呢。”
郗瑛道:“这又是在成亲之前有了首尾,让郗氏蒙羞了。郗氏为了脸面,就不会答应那么快成亲,所以你还是无需担心。”
“倒也是。”红福松了口气,迟疑了下,望着郗瑛问道:“七娘可想嫁给沈公子?”
“不想。”郗瑛毫不犹豫摇头。
“那七娘想嫁给宁公子了?”红福问道。
“谁都不想。”郗瑛道。
红福不解,“他们都生得好看,对七娘很好,七娘为何谁都不想嫁啊?”
“因为生得好看,对我好,我就要嫁给他们了吗?”郗瑛好笑问道。
红福想了下,道:“我不喜欢吃猪下水,总是难以下咽。家里穷,得一副猪下水很不容易,阿娘还活着时很是心疼我,总是拼命往我碗里夹。我很不喜欢,对着阿娘的好意,我又不忍拒绝,强忍着吃下去,结果差点连苦胆都吐出来,难受极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郗瑛神色怅然,神情低落下去:“可惜,根本没我选择的余地。我要的东西,他们给不了。”
红福怔怔问道:“七娘想要什么?”
郗瑛靠在车壁上,苦笑了下,道:“我要真正说不的权利,不是在乱世中的将就。”
红福似懂非懂,郗瑛没再解释,她太累了,浑身酸痛,靠在车壁上,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一路紧赶慢赶,早出晚歇,终于到了京郊地界的吴江。
郗瑛整个人都快散架了,红福也精神不济,沈九却很神奇,伤口已经愈合,恢复得七七八八。
到了京郊,车就行得慢了,傍晚时分,进了城歇息,待休整一晚,明日午后就能进京。
因着打仗,平时繁华热闹的吴江城人烟稀少,背阴的墙角堆着脏污的积雪,天色暗下来,只亮着稀稀落落的几盏灯,透出萧瑟破败之气。
郗瑛看不下去了,放下了车帘。红福也道:“我以前听说吴江,进京离京都要经过此地,谁知还不如平江广陵热闹。”
“估计是战事不利。”郗瑛没多说,她更关心的是,到了吴江,并没有人前来迎接沈九,也没人接她。
到了客栈,郗瑛与红福被带进了一间客院,沈九的院子住在隔壁。
阿奴差人送来了热水吃食,郗瑛洗漱了下,与红福一起用了饭。
“先睡吧,别的都不要管,养好身体再说。”郗瑛对红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