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你赶路辛苦,又历经惊吓,该好生歇着才是。可是到了陌生之地睡不安稳?”宁勖在椅子里坐下,手还握着拐杖,招呼赵穗坐。
赵穗坐在他旁边,道:“先前叔父走了之后,我眯了一会。的确睡不安稳,便干脆起来了。北地那边一切都好,账目我没带在身边,当时我就担心会不稳妥,万幸没被我弄丢。只带给宁哥哥的行囊,都被沈九的人抢了去。”
不知为何,宁勖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痛得他眉头霎时蹙紧。痛意转瞬即逝,仿若是他的错觉。
“你向来稳妥细心,账目不急。其他的,丢掉,就丢了吧。”宁勖说道,后面的话,说得极为缓慢,极轻。
这时常山送了茶水进屋,宁勖撑着拐杖,没去高几上的茶,像是要赶着离开,准备说几句话就走。
“你可还有事要说?”宁勖问道。
赵穗端着茶盏,望着宁勖迟疑了下,将茶盏也轻轻放了回去,站起身,深深屈膝下去。
宁勖皱眉,看着赵穗没说话。
“宁哥哥,对不住,叔父的来信说是宁哥哥受了伤,身边没个细致的人照顾,我很是着急,未曾多想便急匆匆赶来了。先前叔父来看我,说了些宁哥哥与郗七娘的事,我听了很是难受。”
灯光下,赵穗的眼眸浮起了水雾,声音也变得伤感起来。
“宁哥哥拜郗氏所赐,自幼家破人亡。这一切,却与郗七娘毫无干系。宁哥哥能恰好救了她,与她再相逢,这是上苍赐给的缘。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鲁莽,宁哥哥便不会与她分别了。”
宁勖眼神沉了下去,强硬地道:“与你无关,你莫要揽在自己的身上。”
这次再见,赵穗感到宁勖无比的陌生,那股心慌意乱,她无法释怀,也不知如何面对。
虽宁勖从没有怪过她,赵穗还是感到无比的慌乱,她怕与宁勖自此生疏了,语无伦次道:“宁哥哥,我着实没想到会这样,你莫要难过,你与七娘有缘,以后自还会重逢。”
“不要再提她!”
宁勖不耐烦了,心又被针狠狠刺了下,痛不可抑。
是她不要他,是她亲口告诉不要他。
只要一想到她替沈九包裹伤的模样,她冷静,坚决的拒绝,宁勖就无法呼吸。
赵穗僵住,涨红了的脸,又一点点变得苍白。
宁勖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温和了些道:“都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以后也莫要再提。”
赵穗轻轻点头,“好,是我心急”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嘴里苦涩蔓延。
宁勖转开了话题,道:“我也有些话对你说。”
赵穗瞬间抬起眼,紧张地望着宁勖。
宁勖垂下了眼眸,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本来,这件事不该我提,要提,也要赵先生在一起。阿穗,你是小娘子,脸皮薄”
她的脸皮,厚得很,在他面前无所顾忌
她又冒了出来,宁勖恨极,拼命克制住了。
“我一直将你看做自己的亲妹妹,盼着你能一辈子太太平平,安稳无忧。赵先生忙,无暇顾及你的亲事,我也不会催促你,胡乱给你牵线保媒,关键要你自己满意、行山在平江城,他性情稳重,聪明能干,如今将平江城治理得很好。广陵城方定,不久之后大军即将开拔,我让人送你去平江城,让行山照看你,你在平江城也注意着寻摸,可有中意的郎君。你是我的妹妹,天下无论谁,只有你不要,没有你要不到之人。”
赵穗怔怔坐在那里,眼里聚集的雾气,终于流下了眼角。
宁勖的话说得很清楚明白,他纵容她去寻找如意郎君,寻不到也无妨,他不会多管。
他只把自己当做妹妹,只这一句话,他们就永无可能。
在许久之前,赵先生就隐约透露,要把她许给宁勖。
宁勖是雄主,哪怕她做不了正妻,做个偏房妾室。宁勖是念旧之人,有她去世的阿爹阿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就是正室也要对她客客气气,一辈子都不愁了。
这些年,她也没看过别的男儿,本本分分替他管着中馈,操持他的吃食,衣衫鞋袜,他的喜好,一切琐碎的小事。
在天下,哪里去找比他还好的男儿?
就算比他好,她已经习惯了他,要是她都不喜欢呢?
仿佛是,面前明明平坦宽敞的路,突然间断裂,消失,脚下成了悬崖峭壁,对岸,是看不透的浓雾。
赵穗浑身冰冷,脸色惨白如纸,泪眼朦胧望着宁勖,颤抖着道:“宁哥哥,要是我变寻不着,你在我眼里,是天底下最最好的男儿,那该如何办呢?”
马车摇晃,郗瑛靠在车壁上,推开了沈九再次伸过来的手。
沈九手停在了半空中,受伤地望着郗瑛,不安地道:“七娘,你可是不舒服?”
红福的担忧,郗瑛觉着是无稽之谈。
要是她因为所谓的不守规矩真要被打死,在这之前,她肯定要与他们拼命,弄死一个是一个,弄死两个就赚了,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郗瑛还是有些头疼。现今她对郗氏不是一无所知,也知之甚少。
郗瑛还是想安生活着,尽量避免走到拼命的那一步。
“红福,你背过身去。”郗瑛戳了戳坐在身边的红福,道。
红福收起咕噜噜乱转的眼珠,很是听话背转身去,对着了车壁。
郗瑛这才坐直了,对着躺在地上褥子里的沈九道:“京城的规矩,你知道吧?”
沈九点头,又摇头,“什么规矩?”
郗瑛道:“就是男女之间的规矩,定亲了,也要守着男女大防。要是被人看到,你会没事,我就要被指责不守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