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瑛垂下头,神色黯淡,道:“父母双亲惧不在了。父母生前替我定了亲,只他亦遭遇不测。如今只余我与自幼父母双亡,寄住在我家中的表妹红福。我姓杨,名阿先。表妹亦姓杨,名红福。家住万年巷,经临梧桐巷进去的第三间宅子便是。”
乱世家人离散,到处都是流民,籍贯户帖早已形同虚设。行山来到平江城之后,很是重视。
原来刺史府的胥吏刁滑,已被他全部革除,安排自己的人手开始重新核计造册。
宅邸的具体位置,格局,胥吏本该前去核实之后,方会准予立契。
因行山的这份关系,两人很快将屋契地契连着两人的户帖,一并交到了郗瑛手上。
郗瑛屏住呼吸,接过来仔细收好,肃拜道谢。
刺史值房里,行山坐在下首,不时往外望。宁勖长腿搭在案几上,双手交叠胸前,双眸微眯,冷哼了声。
行山起身道:“我去瞧瞧,可是被护卫拦住了不许进入。”
宁勖缓缓睁开眼,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看着行山。
行山神色讪讪,举手一抬,忙走出去,刚准备唤随从前去查看缘由,这时,胥吏领着郗瑛与红福走了过来。
胥吏见到行山出来,忙停下脚步见礼,郗瑛两人跟着一道曲膝,道:“见过行刺史。”
行山松了口气,摆手让胥吏退下,朝她们两人颔首,道:“进来吧。”
郗瑛红福进了值房,行山下意识看向公案,案面上尚留着一道淡淡的脚印。
行山走到案几后坐下,取了掸子,拂去印记,问道:“先前我只听娘子称家贫,吃不起饭。不知娘子姓名,家住在平江城何处,父母亲人可在?”
郗瑛走上前,将提了半天的葱,双手放在公案上。
幸好天气冷,葱叶依然鲜活翠绿,葱白雪白,配上系着的红绳,红红白白绿绿,煞是热闹。
行山怔住,眼神从那几颗葱上,转到郗瑛身上。
郗瑛与昨夜一样的装扮,脸清洗过,白日看得更清楚了些,瘦得皮包骨,淤青擦伤明显,暗黄无光。
她那双眼眸,却两若星辰,曲膝肃拜下去,道:“行刺史的大恩,无以为报。这几颗葱,称不上谢礼,是身为百姓,对行刺史的感激,平江城的期许。葱一清二白,辛辣,无惧严寒,凛冬时节,亦能生机勃发。人心皆如此葱,平江城,不日便会重见繁荣。”
行山听得心头一热,手不由自主伸向了那几根葱。
人人皆如如此葱,坚韧不拔,清风明月,不失风骨。
平江城,久经战乱的天下,何愁不得太平安宁?
公案后,传来茶盏的清脆声响,行山回过神,道:“多谢娘子,这几根葱,我收下了。娘子谈吐见识不俗,不知出自何家?”
户帖在胸前,郗瑛面不改色道:“我姓杨,名阿先。出身普通寻常,不敢称有见识谈吐,不过历经生死,被迫多看多想罢了。”
这时,先前给郗瑛办户帖的年长胥吏来了,行山神色狐疑,让他进了屋。
年长胥吏看上去很是紧张,道:“娘子,你的户帖有错处,请还给我,我再去给你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