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就没有正儿八经说过几句话,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有那么忙吗?
好不开心。
一把板凳卡着门,她坐在那里,拄着下巴往远处望,脚底踩着的蓝拖鞋有黄胶补过的痕迹,仔细一闻,还有点麻辣烫的味道,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把那天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
然后,越来越想她,越来越小心翼翼地想她。
直到看见丛容来的消息,那种羽毛轻轻痒痒蹭过心尖的感觉一下子崩了,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她抱着自己,像是那个委屈的小孩。
那个躲在粮仓偷哭的小孩。
沈半月抱养回家里的时候,沈郁澜只有九岁,一下子多了个妹妹,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妹妹的到来,就是一碗水端不平的开始。
穷人在物质精神层面匮乏的时候很容易无意间把无能的怨念泄给亲近的人,子女最是难逃其身。爱你宠你,说你是我们的宝贝,但这些都得以你是个乖孩子为前提。一旦你不乖了,你就得成为泄怨念的工具,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这就是你该承受的。
不得不说,他们在大部分时候,是好妈妈好爸爸,但就是那么一两件微不足道的事,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事的事,成为孩子一辈子的童年阴影。
如果沈郁澜不是一个天生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可能早就被养废了。
九岁之前,她没有太多关于父母的记忆,一直和自己的瞎子奶奶生活,说是奶奶照顾她,其实是两个人相依为命,小姑娘见谁都笑嘻嘻地说话,因此谁家做好吃的了,都会喊她来吃一口,走了还给她带一盆呢。
爸妈在城里务工,只有节假日才回来,每次他们回来,沈郁澜都会一反常态,故意哭故意闹,这样才能多留他们几天。
爸妈一开始会迁就她,时间长了,就不耐烦了。
沈郁澜觉得可能他们就是这样的性格,可能自己作的有点过分了。
她不知道,她被从城里送回奶奶身边,仅仅是因为她想要一个邻居哥哥每天都玩的玩具小汽车,而那个玩具,有一点小贵。
直到沈半月出现后,他们抱着半月,她站在一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原来父母对子女的爱也会分出高低。
他们没有再外出务工,而是做起了枣园的活儿,不久后,奶奶也去世了,半月几乎是她拉扯长大。
半月的生日比她早一天,她清清楚楚记得,12月1日,一大早,爸爸骑着摩托拎着蛋糕回家了,那天中午,他们一家人,吹了蜡烛,唱了生日歌,给半月过了生日。
那晚她兴奋地一晚上没有睡,因为第二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可是第二天,爸爸没有一大早骑摩托出去,中午的时候,桌上只有放了鸡蛋的面条,还有昨天吃剩的一半蛋糕。
没有蜡烛,没有生日歌,只有一句催促,“快吃吧,枣儿,吃完了,我跟你爸还得下地干活,你照顾着芽儿。”
那天那碗面条特别咸。
吃到一半,她还是问了,“我的蛋糕呢?”
“不是在这吗?”沈满德指指那半蛋糕。
沈郁澜没闹没吵,就是在他们走后,在沈半月追在她身后喊姐姐的时候,躲到耗子乱窜的粮仓哭了很久很久。
从那以后,她习惯了生日没有蛋糕,因为那时候家里确实不够富裕,一个蛋糕吃不完,两个就浪费了。
她一直一直在试着体谅他们。
一直一直在告诉自己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妹妹,不要去抢妹妹的东西。
长大了,就变成不要去抢别人的东西,不要去抢不属于你的东西。
她的性格是在成长中慢慢变化,一点一点塑造成如今的样子,既有锋利的棱角,也有打磨过后的平和,就像是七拼八凑过来的,时而静时而闹,很割裂。她不想承认,很长很长的日子,她偷偷学过沈半月与父母相处时的模式,希望自己不要成为那个第二选择,结果学个四不像,永远永远没有被真正重视过。
长大了,自然而然,所有的所有,都可以用一句「算了」,一笑而过。
高考失利,有点不甘心。算了,没关系。
喜欢的人骗了我,有点难过。算了,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