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人民最光荣啊。”
沈郁澜奔着猫腰蹬车的栾婶儿跑过去了。
栾婶儿擦了把汗,冲她笑盈盈:“枣儿,你咋往这来了啊,去枣园里帮你爸妈抹芽啊?来来来,坐我车后斗儿,顺道,婶子捎你过去。”
“卖店儿还抽不开身呢,我是躲懒儿出来遛闲呢。”
沈郁澜左右手并用撸起袖子,撑起双手推着车屁股,龟前进的脚踏车终于追了好几棵树。栾婶儿也是来了劲儿,脚踩得像风火轮一样。
沈郁澜卯足了劲,喘了口比牛还要粗的气,“加油,努力,拉屎要用力,拉不出来没关系,至少,哎呦喂,上去,给我上去。”
女女搭配,干活不累。
笨重的脚踏车在她们共同努力下成功爬上了坡,小车骄傲地立在最高点,栾婶儿按下手刹,脚蹬地,松了车把。车把手没人抓了,立刻朝路边成群结队的粉色小野花点了头。
沈郁澜笑笑,上前抓住把手,把它扶正,看了眼后斗儿镰刀下面压着的尿毒袋子,问:“婶子,下地割草呀?”
“是啊,夏天不锄地,冬天饿肚皮。哈哈,就这点活儿,赶紧干完了,晚上我也能睡个好觉。”
栾婶儿从她家姑娘淘汰下来的红色校服裤兜里掏出一个苹果,手里蹭了蹭,揣到沈郁澜怀里,“累了吧,吃个果儿,解解渴。”
“哎呀,正渴呢。”沈郁澜一口咬下去,半个苹果没了。
“这孩儿,慢点吃。”
栾婶儿欣慰地看着她,越看越稀罕。
镇里不乏有比她更有出息的孩子,但她身上暂且称作闪光点的品质是那些哪怕衣锦还乡的孩子身上都没有的。一根黑皮筋束成高马尾,赶集买的便宜白体恤和浅蓝牛仔裤,穿的鞋不是名牌、脚底踩遍了黄泥、鞋边却总是干干净净。她不穷,但她好像从来不追求这些表面的东西,一杯盖碗茶就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食杂店门口看着滴雨的房檐一下午呆。小镇的标志有吹着麦浪味道的风,有甜枣树和旧铜铃,还有像她一样平凡而倔强的姑娘。小镇破落寒酸那一半被她填补完整,注入新鲜的生命力。她轻轻笑出酒窝,那些小野花就摇晃得越来越好看了。
栾婶儿叹气,“可惜了我家小文是女孩,娶不了媳妇儿,要不然我指定让你做我儿媳。”
沈郁澜一口苹果差点呛出来,咳得脸红耳热,差点没咳过去,“什么儿媳不儿媳啊,婶子,你该不会是听谁胡说八道什么了吧。”
“啥?谁说啥了啊?”
沈郁澜眼睛一转一个机灵,改口飞快,“还不是那李老头,天天管我叫孙媳妇儿,他家李大平虎背熊腰的我能看上啊,你说整这事,被别人听去了,传我妈耳朵里了,那可好,我妈吓的,扔了刨地的锄头蹬着二八杠就来了,揪着我小辫儿就要领我回村,不让我在镇上待了。我问咋了。我妈说,就是嫁不出去也不能给他老李家当儿媳。我又问为啥。我妈说,大平大平,少了个点,他不太平啊。”
栾婶儿笑得眼睛都没了,“那高帅呢,那小子不也相中你了嘛。”
沈郁澜把苹果核啃得干干净净,眯了眼,将果核对准不远处的垃圾堆,自信一抛,果核稳准地落到最高的尖,颤颤巍巍地晃悠两下,一条直线滚了下来。
沈郁澜看着那处,拍了拍黏糊糊的手,“高帅高帅,不高不帅呗。”
“哎呦,枣儿啊,你真逗死我。我要不是着急下地干活,我非得跟你唠一天。”
沈郁澜退到路边,摆摆手,“婶子,你快走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啊,别太晚了。”
“我家小文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都得烧高香喽。”
沈郁澜笑笑,不驳她的话,那些客套来客套去的话没人爱听。
“枣儿,还没告诉婶子呢,你打算去哪啊?”
沈郁澜一拍大腿,“婶子啊,你不说我还忘了,刚王大娘说,祥和酒店来了个特有钱的女的,开的啥车,我想想啊,那个什么,瓦利拉,我合计半天呢,也没听说过这牌子的车啊。”
“啊,马利拉啊。”
“对对对。”
栾婶儿四处看看,见好多人从分叉小道汇集到主道,三两结伴地朝祥和酒店的方向跑。
栾婶儿立刻揪了系在头上的大红头巾,甩手扔到车筐,急匆匆道:“还薅啥草啊,草啥时候不能薅,咱镇子多久没来大人物了,枣儿啊,快上车,咱俩去看看。”
“我跑着去吧婶子。”
“快点快点,可别去晚了。你这孩子,这事儿不早点跟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