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深没再理他,自顾自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双向来沉郁的眼睛难得地有了几分迷离。
“嗐,我还劝你呢,我又是个什么东西?”淮若风抱着酒坛子,喃喃自语,“在遇到她之前,我总以为天下女子不过尔尔,我若想要谁,只消花费几分心力,便能抱得美人归。谁曾想,风水轮流转,我淮某人竟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
天色早已黑了,酒摊老板还特意给他们点上了一盏灯,白日里热热闹闹摆摊的小商贩大多都回家了,只有几个匆匆走过的路人,偶尔会回头看一看这两个对酒消愁的年轻人。
“怎么样?酒好喝吧?”淮若风曲起食指敲了敲厚实的瓷坛子,“虽然这店家的酒色泽浑浊、口感一般,但是啊,只要能让人忘忧,就是好东西!”
晏深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大半坛,只是安静坐着,既不说胡话也不耍酒疯,让人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醉。
“哎,你这小兄弟……”
洛越在傍晚时分摘了两根黄瓜,打算切成片给自己敷一敷,结果刚躺到椅子上,一个小竹童就“哒哒”跑了过来,拽着她的衣袖问道:“深哥哥有没有回来?”
“嗯?”洛越拿掉自己刚贴到眼皮上的两片黄瓜,瞥了一眼黑灯瞎火的竹舍,答道,“还没呢,怎么了?”
竹童拧起细细的两道眉,担忧道:“他今日出去的时候答应要给我带糖块的,怎么这会儿了还不回来。”
洛越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没事,你先回去,等他回来我就把糖块给你送过去。”
韩箬萱的屋子在院子的另一端,许是奔波多日,她早早就回房休息了,眼下偌大一个院子,显得有点过于安静了。
洛越在躺椅上悠哉了片刻,心里经历了从“孩子大了想几点回就几点回呗”、“关我屁事,他是男主欸,又不会死了”、“晚风吹得这么爽,真是懒得动啊”到“这么晚还不回来,不会真遇上什么不测了吧”、“好歹是个挂名师父,要是不管77zl,是不是有点不地道”的转变。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腿,想起自己上次在画境中给他绑上的牵情丝似乎忘了解,便低头勾了勾尾指,眼前瞬时显出一条延伸到夜幕里的银线。
由于牵情丝上的灵气几乎要消耗殆尽了,所以银线亮了一瞬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大晚上在镇子上坐着干嘛呢?”洛越透过那一瞬的光亮找到了晏深的行踪,感知到他没什么危险便松了口气,想继续躺回去敷面膜,结果刚坐到椅子上,她又站了起来,在心里揣测道,“难不成在路上走着突然把腿摔断了,自己走不回来?还是被什么人给缠上了,一时脱不了身?又或者是天杀的黄世仁给他临时安排了个藏着重大机缘的副本,引得他要连夜通关?”
“断了。”晏深伸出自己的右手,垂眸定定地看着那根尾指。
“什么断了?”淮若风凑过去看,恍然道,“嗷,你那根牵情丝啊。我早说过要断的,那种品质的灵丝能牵得住谁的情?断了才是理所应当。”
晏深没说话,只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被人骤然打碎了心爱的宝物。
街上挂着的灯笼并不亮,桌上那盏灯也被风扑得歪歪斜斜,使少年的半张脸都沉进了阴影里。
“牵情丝而已,哥哥我多的是,何至于这么失魂落魄。”淮若风从自己的方寸之物中取出了好几根色彩各异的灵丝,一根一根摆到他面前,“你看你看,你想要哪根都行,我全送给你!”
晏深还是没理他,微微勾了勾自己的右手尾指,似乎是笑了一声。
“喂喂喂,不至于啊老弟,你该不会是失心疯了吧?”淮若风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晏深。”
不为所动的少年猛然抬起头,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却一个不稳差点被椅子绊倒。
“怎么了?你小心点啊老弟。”淮若风赶紧扶住他,然后就看到从长街另一头走来一个一袭素衫的女子。
他原本只是匆匆一瞥,却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
无他,的确称得上是姿容绝世。
洛越远远叫了晏深一声,然后就见这人起来又跟旁人一通拉拉扯扯,便探究般左右打量了淮若风几眼。
“师父。”晏深拂开淮若风扶住自己的手,冲人笑了笑,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
“你……”洛越看了看桌子上随意放着的几个酒坛,有点无语,很想甩手走人,末了还是忍住没动,无奈道,“走吧,回去了。”
晏深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又是差点摔倒。
“哦哟,醉得不轻啊。”淮若风见他一直闷头坐着,以为这人酒量不错,没想到竟是早就喝醉了。
洛越赶紧扶了他一把,对一旁的淮若风点头致意,懒得多客套些什么,直接带着晏深离开了。
淮若风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猛地又灌了一口酒,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我更可怜啊!”
晏深如今的身量已经比洛越高出了小半个头,山下偶尔还有人经过,洛越不好施展术法直接把他捆了飞回去,便扶着他的胳膊,缓慢地往洞天走。
路上已经没几个人了,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洛越抬头看了他一眼。
晏深原本垂着长长的睫毛,似乎有些困得睁不开眼,不知怎么就感知到了她的视线,立刻冲她笑了笑,叫了声:“师父。”
“小小年纪还喝起酒了,”洛越愈发感觉自己像个前期给男主当牛做马还没有加班费的悲催社畜,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还是在大街上和陌生人喝酒,你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