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彧好奇她的母親,眼睛投向人群,瞟見有人為生產完的孕婦蓋上一條毛毯,蒙住了頭臉。兩旁圍聚的人紛紛低頭垂淚。
他用眼神追問艾莉卡。
「如你所見,她死了。」艾莉卡雲淡風輕地說,「你沒當過父親,但該知道生育對女人存在的生命威脅吧。」
「反正……」艾莉卡從他懷裡抱走嬰兒,說,「什麼時候生孩子不再損害母體,不再伴隨著死亡概率,我才承認子宮是造物主的饋贈,而不是詛咒與厄運。」
杜彧道:「你很像一個我熟悉的人。」
「誰?你女朋友?」
「我姐姐。」
「看你長相,你姐姐一定是個美人了。」
「是。」
艾莉卡揚起眉道:「那她不迎接這種厄運未免可惜了,美麗這等稀有基因還是應該遺傳下去。」
杜彧轉臉看向黑沉沉的湖面,說:「等天亮了,把屍體埋在那邊吧,風景好。」
艾莉卡頰邊露著酒窩,「死都死了,埋哪裡不一樣。對了,另一個呢?」
她問的郁臻。杜彧答:「在睡覺。」
「荒郊野嶺也睡得著?你還是把他叫醒回來睡比較好。」
營地人多,火更亮,集中互相照應比分散安全。
杜彧回到湖邊,郁臻還在睡著。他摘了一根草,葉尖搔弄對方的眉心,喚道:「醒一醒,天亮了。」
跳躍的火光流曳在人的臉上,郁臻依舊閉著眼,耷拉的眼睫毛很翹,卻未曾顫動分毫。
杜彧扔開草,想上手捏對方的兩腮,手指觸碰到一片溫涼。
他意識到什麼,轉移手指去探了探鼻息——
沒有呼吸。
杜彧收緊五指,扛住顫抖的神經,緩慢地拉開了睡袋的拉鏈……
一叢茂密蔥鬱的藤蔓冒出了頭,枝葉晃動。郁臻身體胸以下的部位被交纏的綠色根莖盤繞著,像裹了一層嚴密的網膜。
杜彧扒開睡袋,將人完整拖出,發覺那具身軀自胸到腿皆被藤蔓緊密包裹,小巧的水滴狀葉子下是密密麻麻的根須交織,看不到一寸皮膚和衣物。
他的胸口生出一股激烈鈍痛,溺水的窒息感漫過筆尖,眼眶充盈著濕漉漉的酸澀滾燙。
幾乎只花費了一秒,他便找到起因——黑暗的草叢裡,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致命危險。
郁臻含入受傷手指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反覆回閃放映。
他不想去拷問自己或其他人,為什麼不更加謹慎,為什麼要來到這片森林,又為什麼非得下車不可。
那是無用的反思。
他並不悲傷,只是靈魂像被刀鋸從中切開,一分為二,巨大的缺失和空虛淹沒了他,力氣一同被抽空,腳步變得輕飄無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