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夜木的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粗糙的草纸上是密密麻麻的铅笔字迹。杏子接过了那沓纸。这是信吗?为何如此之多?
纸张表面沾有血迹。接着杏子又现,他手上的绷带已经被血液染黑。她突然一阵眩晕,几乎要失去神志。那是谁的血?他究竟遭遇了什么?她很想问,但一时间不出声音。
狐狸静静地站着,凝视了杏子一会儿。接着,他便要转身离去。杏子慌忙叫住了他。
“劳烦你送东西来,不如进屋说说话吧?”
狐狸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一如初识那天,杏子领他走进了最里面的房间。那也是夜木生活过的房间。
两人相对而坐。坐下一看,杏子现他的身体似乎有些扭曲。他的背部就像猫的一样微微隆起,颈根向前倾斜。杏子不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时间在小小的房间中静静流淌,只能听见随着微风偶尔传来的祭典喧嚣。连那个声音,都像与她隔了一个世界。窗外的明亮天光衬得屋里格外灰暗。
“请问,夜木先生还好吗……”杏子也把眼前这个人当作了陌生人,“他几天前不告而别,我一直很担心。”
“你最好别再惦记他。”那个冷彻的声音说。
“这些都是夜木先生写的吧。请问你在哪里结识了他?”
“我们相识已久。”他说完,顿了顿,“请问你认识一位叫秋山的先生吗?”
他说秋山头天晚上遭到了袭击,想知道人们如何处理那件事,秋山是否活了下来。
尽管杏子只听哥哥提了几句,但她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除此之外,她也说了昨天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与此同时,杏子意识到,就是眼前这个人伤害了他们。
“你为何袭击秋山先生?”
狐狸没有否定,而是无声静坐。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狐狸面具的眼部开了两个洞。尽管只是细小的两个空洞,杏子还是看到了自己所熟悉的夜木寂寥的眼神。
那一刻,她明白了。夜木正在为自己伤害了他人而痛苦。他深陷在悔恨与苦恼之中。即使用狐狸面具遮掩面孔,即使声音变得那么陌生,他仍在内心深处像个孩子般哭泣。他还是那个被抛弃在黑暗中孤独徘徊的灵魂。
杏子无比悲伤。她胸口阵阵作痛,说出口的却是对待陌生人的话语。
“对了,我与夜木先生曾经相约一起逛祭典。”
他们为何要假装陌生人?如果她能陪伴夜木一起哭泣该多好啊。可是,他们偏偏要藏住感情,像陌生人一般交谈。这让她异常伤感。
黑布一阵摇晃,狐狸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
一旦离开,恐怕永无相见之日。他是因为心中痛苦,才以陌生人的态度对待杏子吗?
“请让我送你到祭典的大街上吧。”
杏子说完,狐狸点了点头。他们在玄关穿上鞋,并肩走了出去。
工厂的烟尘随风而来,远处的景色一片模糊。小河穿行在房屋之间,路上稀疏点缀着几株樱花。他们与几个人擦肩而过,那些拿着麦芽糖和棉花糖的孩子,以及头插红簪、身着和服的女子应该都是祭典归来的人。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头戴狐狸面具的他,有几个人毫不掩饰嫌恶。
靠近大路,喧闹的气息越来越浓厚。潺潺流水声与孩童的笑声交杂,零食摊散的香气越强烈。杏子从未如此痛恨那种甘甜的香气。因为这一刻,香气意味着离别将至。
她转过头,对旁边的狐狸面具说:“我是否对夜木先生做了好事呢?” 他歪过头。
杏子像闲聊一般淡淡地继续道:“我为他找了工作,送他去上班,结果却让他遭到众人厌恶,最终不得不消失。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真的恨极了自己。夜木先生一定也恨极了我。”
她很痛苦,却哭不出来。如果旁边的人能听见她胸中澎湃的哭喊,必定会捂住耳朵。
“你做的当然是好事。”他开口道,“夜木无法直接告诉你,但他若是见到你,一定会这样说:‘你给予我的生活,充满了光辉!’”
杏子停下脚步,他也不再向前。
“那么,当我见到夜木先生,一定会这样问:‘真的吗?可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呀!’”
狐狸摇了摇头:“夜木一定会这样回答:‘但你告诉过我一件事——我是人!你还仔细倾听了我的话语!与我并肩行走!一切生灵都不愿靠近我,唯有你关心我!唯有你为我哭泣!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像你一样,为他人哭泣呢!’他一定会这样说……”
杏子忍住了哭泣:“‘谢谢你……夜木先生,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他们走到了满是小摊的热闹大街,逗留在街角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人来人往。有的人在朝神社前进,有的人正从神社回来,所有人脸上都泛着笑意。
春樱的花瓣漫天飞舞,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前方走来一支奏着鼓乐起舞的队伍。
狐狸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迈开步子,穿过来往交错的人群。缠着黑布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奏乐的队伍中。待到鼓乐声远去,狐狸的身影已然遍寻不见,宛如转瞬而逝的梦境。
夜木
没想到这封信最后变得这么长。我决定最后再写几行,然后去找你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