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木虽然少言寡语,但还是会给杏子讲工厂的事情。他似乎很喜欢劳动,每次说起来都兴高采烈,甚至让杏子以为工厂是个快乐的地方。夜木有个工友眼睛不好,所以他经常帮忙。见夜木接触到社会,还回家讲述自己的见闻,杏子感到万分幸福。
一个星期六,学校只上半天课。杏子回到家后,小博正闲着无聊。外婆还在洗衣服,所以不能陪他玩。
夜木还没下班,因为工厂星期六也要上一整天班。
“姐姐带你去散步吧?”她对小博说。其实,她想顺便去工厂看看夜木。
那天很暖和,但空气里掺杂着一些粉尘。单用眼睛看不出来,但只要抬手擦一下窗玻璃,就能擦出一道痕迹。太阳被空气中的尘埃阻隔,轮廓化作黄色的柔光。
穿过居民区,再跨过郊外那条河,就能看见工厂。走到半路,小博停下来喊累,杏子便背着他继续向前走。
脚下是一片砂石路,一边是杂树林,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前方能看见工厂的烟囱正在冒烟。那不是她要去的工厂。那片区域集中了很多座工厂。
隔着漫天粉尘,她隐约看到远处有一棵孤零零的樱花树。树下有一尊地藏,旁边还有个男人。再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夜木。可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
杏子抬手打了声招呼,再走到近处,才现夜木的眼神很阴沉。她突然感到不安,因为夜木太奇怪了。他摇摇晃晃,一副站不稳的样子。杏子意识到,他一定在工厂遇到什么事了。
“今天真早啊。”
“出了点不好的事……”
夜木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的目光宛如野兽,足以冻结一切感情。
杏子突然很悲伤。她不想看到夜木露出那样的眼神。她恨不得马上追问,但又觉得逼迫夜木讲述那件不好的事过于残酷,于是开不了口。
小博已经在她背上睡着了。杏子告诉他,自己带小博出来散步,顺便来工厂看看。接着,两人并肩往回走,一路无言。
他们走了途经神社的近路。那是这一带有名的神社,社内空气清凉,也没什么粉尘。也许是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安静守护着这一方净土。茂密的树枝在头顶连成一片,遮盖了天空。走过正殿和办公处,他们来到了两侧排列着石灯笼的小路上。
杏子想起这里星期二有祭典,便告诉夜木,这里举行祭典时有好多小摊,周遭的居民都会前来参拜。
他们走到神社入口的鸟居前,夜木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座鲜红的鸟居。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夜木的眼神很复杂,既像是愤怒,又像是悲凉。
“不知道。”杏子歪着头说,“不过……啊,对了,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
“什么事?”
“小时候我自己编造了一个神,还向他祈祷。”
那时她的父母还健在,一家四口住在一起。
父母总是吵架,杏子感到十分害怕。每当那种时候,她就不想待在家里,总是跟着还在上小学的俊一跑出去。可是兄长每次都独自离开,去找自己的朋友玩。他嫌妹妹碍事,不准杏子跟过去。
实在没办法,杏子只能一个人玩。父母的骂声一直传到了屋外,她又不敢走远,只能蹲在家门口,心里特别孤单,看到手牵手经过的大人和小孩,都会艳羡不已。
那种时候,她会向神明祈祷。附近有神社也有地藏,但是杏子给自己另外造了一个神。她既没有想象这个神的模样,也没有给这个神命名,或是找到寄宿之物。也许这不能称作造神,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祈祷的对象究竟是什么。
她只是一味地蹲在门口合掌祈祷,直到日落西山。她会祈祷父母关系变好,兄长对自己好一些。她还会幻想,如果愿望能实现,自己的生活将会多么快乐。沉浸在想象中,她会再也听不见家中的争吵声,也感觉不到饥饿和寂寞。
“后来,我父母离婚了,我和兄长都跟了母亲,搬到这里来住。”
夜木一言不,默默地听她说着。
杏子总能感觉到自己造的神始终跟在她身边。她之所以跟常人有些不同,也许正因为这点。杏子只觉得自己在正常生活,但别人似乎认为她太认真了。 “我看到别人恶言恶语,心里会特别难受。看到有人憎恶或嫉恨别人,就会感到胸闷。”
她想,那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父母不和。
夜木带着复杂的表情,始终保持沉默。接着,他接过杏子背上的小博,换到了自己背上。
那天白天,夜木对秋山动手了。回到家后,杏子才从俊一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俊一从其他工人那里听到了夜木对秋山的所作所为。
但是没有人知道秋山为何出现在工厂,夜木又因为什么对他动手。
白天,秋山带着井上来到了工厂。尽管这种事很少见,但那毕竟是秋山父亲的工厂,倒也并非绝不可能。当时很多人都见到了秋山。
没过多久,人们就听见了秋山的惨叫声。他们迅赶过去,现秋山已经悬在了熔矿炉上空,夜木正打算把他推下去。
众人连忙制止,夜木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秋山。而当时秋山的朋友井上一直躺在两人旁边,痛得惨叫连连。
“你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