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跪了多久,烈日当头,晒得一众女子汗流浃背。出完热汗,又开始冒冷汗,头晕、目眩接踵而来。
终于,期待许久的黑暗袭来,徐碧琛眼睛一闭,栽倒在地。
倒下之前,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如春光明媚。
寄安侯府里有个很受宠的姨娘,貌不算太美,有一副黄鹂般的妙嗓,徐子怀喜爱得不行,赐名莺娘。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口音极柔,便是发火骂人,也像撒娇一样惹人怜爱。当然了,她几乎是不发火的。一个柔弱似水的女子,怎么会像泼妇那样经常发脾气呢?
虽然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同正房作对,但多年来的相处,早让徐碧琛把此人看了个透彻。
世上有一种人,自身没什么依仗,又一心向往更优渥的生活,他们把自己的骨头打断、骨气揉散,变成一堆任人揉捏的玩意儿。谄媚、讨好、顺从,全无脾气,或是让脾气化成毒针藏在皮肉下,伺机潜伏,等待反击。
瞧不起?
非也,倘若奴颜媚骨能换来心心念念的东西,外人就没有资格妄自评价。狮子有狮子的生存方式,老鼠也有老鼠的求生之道,她没兴趣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但多少从中学到些东西。
比如…
用柔弱对付自命不凡的男人,真是百试不爽啊。
徐碧琛想起莺娘这些年使过的手段,百感交集。她爹虽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物,多少还是有点脑子的,结果呢?小妾红红眼眶,掉两滴泪,就心疼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总觉得天底下就她最纯真可怜,外人都在变着法欺负她。
是,莺娘命贱,没有娘家依靠,不敢对那些良妾嚣张。可她也不需要啊!只要她故作可怜地吹吹枕边风,第二天她爹就能虎着脸把院子里的女人统统教训一遍。
柔弱,是女人的武器,徐碧琛幼时就明白了。
对待景珏这样自命、天命都不凡的男人,示弱,就是目前最有用的攻击手段。只要她用得好,还怕珍妃发难?
收到徐贵人晕倒的消息,皇帝马不停蹄地赶到披花宫。
他大步跨进内屋,衣袍猎猎,手随意一挥,挡住了宫人行礼。
“贵人如何?”
太医把完脉,跪地道:“回皇上,微臣观贵人脉象,脉虚身热,得之伤暑,是暑邪入侵之兆。”
景珏皱眉:“说人话。”
“贵人中暑了…”太医抹了把汗。
“怎么治?”
“微臣…微臣开副方子,照方煎药,两三副即可。”张太医爬起来,迅速写下药方,转头对宫女说:“香薷三钱,浓朴姜制,白扁豆一钱五分,上细切,作一服,水二盏,煎七分,去渣温服。”
桃月接过方子,道了声谢,往厨房跑去。
“琛儿何时会醒?”
“……”他又不是活神仙,他哪里知道啊!
但张太医还不想死,只能打着马虎眼,缓缓道:“快则半盏茶,慢则一炷香。”
冷酷无情蛮不讲理的皇帝点头,道:“你先去殿内等候,有事朕再叫你过来。”
总算可以走了,呼。
张太医卸下重担,让药童背起药箱,两人踉踉跄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