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男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的表情,似乎很反感她的触碰。可出乎预料的是,这次他竟然没有动杀心。
至于为什么如此,顾疏仙心头也是一片茫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娘娘确定要去?”他唇间勾起讥讽的弧度,嘴里恭恭敬敬叫着娘娘,其实话里话外没有半分尊重可言。
陆寰不傻,看得十分明白,也完全可以理解他藏得不深的轻视。
她认认真真地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本宫,可是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渴死了。”
喂水没有什么了不起,可至少能够说明她不是毫无用处,对吧?
顾疏仙很少展颜,此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待他笑够,眯着眼儿说:“难道没有娘娘帮忙,奴才便醒不过来了么?只要我苏醒,何愁找不到水喝。”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寻常人听到多半要觉得被驳了面子,难免恼羞成怒,借机大发脾气。
但陆寰不会这样。
她从小生活在嫡母的欺辱压迫下,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早就练成了一身无人能及的忍功,怎么会因为丁点儿大的事与对方大动干戈?
更何况她还有事拜托这人帮忙,绝对不可能提前得罪他。
她仔仔细细想了下,觉得好像还真是这样。自己进山洞以后一共为眼前的男人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贪图美色喂了点水给他,第二件是把藤蔓拴在了人家脖子上,逼他就犯。
嗯…他能醒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身得天独厚的身体素质,和她确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想通这些,女子点点头,诚恳地说:“没错,你说得对。”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有点超乎顾疏仙的预料了。
他平时主要负责为皇帝监视前朝动静,哪个大臣家生了只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赵问的后宫却是不太了解。只知道德妃非常受宠,否则也不会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稳坐妃位。
在东厂督公的位置上,难免会遇到很多达官贵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心高气傲之辈,端着架子受不得一点气。所以顾疏仙怎么也想不到她身为高位嫔妃,脾气居然这么好。
不…与其说脾气好,不如说是怯弱。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永远都在退让,全然没有半分宠妃该有的气度。
看着女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他心头莫名蹿起股无名之火,但也在思考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顾疏仙思索了会儿,恍然大悟。
原来是陆余光家的姑娘,那便难怪如此了。
这年头但凡有点权势的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美婢外室?有些庶子庶女再正常不过。正妻多半是心怀怨恨的,但也没几个会光明正大表现出来,毕竟她们要维持贤妻良母的形象,当然不会自毁长城,也不会轻易惹上善妒的罪名。
想对付些小孩子有什么难?多得是高明的手段,既让他们吃够苦头,又让外人抓不到把柄。最后到了成婚的年纪,择一家将将就就的门户把庶出子女安排掉,让他们这辈子都越不到正室所出的头上。
可陆家夫人可就不同了。
她坏得相当直白,根本不加掩饰。
京城中的家族走动频繁,彼此之间藏不住秘密,有什么事儿没两天就传遍了。很多人隔三差五就能听到陆夫人又虐待庶出的消息,心底暗暗瞧不上,无奈她背后是敬国公府,势力大得很,也不敢开罪。
像罚跪这种都算轻的,她甚至敢当着陆老爷的面直接掌掴妾室和庶女,连借口都懒得找一个,不留任何情面。偏陆老爷畏惧岳家背景,对他这位凶悍狠毒的正妻百依百顺,看到这些惨事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亲爹不管事,嫡母随意欺辱,可想而知德妃未入宫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可能是对她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情,他神色缓了缓,语气还是不好,淡淡道:“往洞子深处走,遇到分岔向右,那里有通往外界的路。”
陆寰惊了:“你怎么知道?”
她在山洞里待了这么久,看着里面黑黝黝的,都不敢随便乱走。而他就更不用说,连起来都困难。
既然两人都没深入过洞穴,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
顾疏仙回道:“右边有老鼠的声音,如果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往外迈一步就是悬崖,它们靠什么生存?”
言下之意,跟着老鼠就能走出去。
有道理!
陆寰眼睛微微发亮,兴奋地说:“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这么远的距离,你也能听到声音?”话到末尾,又显出几分疑惑。
他嘴角讥讽上扬,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得到想要的答案,女子神情骤然一松。她脸颊上不小心蹭到了点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丝毫不损清丽容颜。
在离开前,她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他欢欢喜喜地一笑:“谢谢你的提醒!”
顾疏仙便怔在那儿,许久没能回过神。
过了会儿,他似是叹息,似是感慨,自言自语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两个字。”
从成为皇权的走狗开始,无论他付出多少,都卑贱如杂草。谁都瞧不起他,谁又都怕他。
曾有人破口大骂,称他为“顾阉狗”。也有人谄媚讨好,极尽恭维。
但是没有谁向他道谢。
他嗤了声,把那个陌生晦涩的词衔在嘴边反复琢磨,末了,表情逐渐放柔。
入夜,沈稚秋已经熟睡,而伟大的问龙城城主正趴在桌上,悄悄咪咪探出头,偷看她的睡颜。
洛逢君在心底‘啧’了声,和其他人换完班,兴冲冲地跑去找叶星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