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漏窗而入的微风将悬于床顶的风铃吹得叮铃叮铃作响,从梁顶垂落的轻纱也在风中如同帆船的帷布般争先恐后地舞动,无声无息地掠过他的指尖,裹挟着那股酸涩清甜的橘子香气拂上他的脸廓。
清脆的铃铛声和如少女呼吸般柔软的纱幔,像一只能够搅弄了春水手,又像一条在伊甸园里吐着信子的毒蛇,不疾不徐地缠绕上他的手腕,顺着腕骨皮肤下脆弱的血脉,攀爬着啃噬他的心志,将毒液淬进他信仰里。
紧阖双目的神官长在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时,几乎是下意识的抗拒后退,却不慎被床头的石凳给绊了一下,身体还来不及后摔,从纱帘后却及时地探出了一只手。
巨大的惯性推着瑞恩整个人往床上跌去,慌乱中,他听到“滋啦”一声轻响,是悬于床顶的纱帘被撕扯拉断的声音。
叮当作响的风铃应声落地。
柔软的橘子香,也在这个猝不及防的瞬间,扑面而来,充盈他的鼻息,填满他刚才所有不合时宜的遐想。
挣扎着试图起身的瑞恩几乎是下意识地睁开眼,然而,就在他做出反应那一秒,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女——勇敢的、立志疯狂追赶恋爱进度的阿芙丽拉已经隔着柔软的纱帘,无师自通般,轻轻吻上了他的喉结。
瑞恩:“……”
朦胧的透纱带着天然的颗粒摩擦感,仿佛是有人握着砂纸,漫不经心地擦过他的喉结。
她的舌尖又实在柔软,从喉结处传来的温度,几乎能够顺着他的血液熨帖过四肢百骸。
瑞恩错愕地垂眼去看肇事者——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无法分辨,她这种悄悄的冒犯,是别有用心的蓄意,还是一场乌龙下的无意。
轻纱下,少女的身体柔软,轻颤的睫毛隔着纱帘,轻轻扫过他肌肉抽动的下巴。
顶着圣洁白纱的少女,于纱下好奇而娇怯地眨着眼睛,好似一头在迷雾森林中失去方向的小鹿,又好似在海妖的歌声中由不存在的神明送到他枕边的新娘。
同样,这也是神明对一个不再忠诚的神官长下达的审判——你的心志,并没有你向光明神宣誓那般,无坚不摧,固若金汤。
007-亲吻
007
亲吻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继清晨卧室里的意外之后,阿芙丽拉对于跟他“贴贴”的渴求,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热烈到令一贯禁欲克制的神官长有些招架不住。
坦白说,从他继任这个神圣的职位这十年来,从未被一位如此放肆的异性如此大胆地冒犯过。
小少女在同他拉近关系这方面,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谷欠望和野心。
采到一枚绝无仅有的草莓菇,她会举着红色的小蘑菇,邀功般地向他索要亲亲。
偶尔赶海抓到一只巴掌大的螃蟹,她也会欢呼雀跃,然后忐忑地仰起脸,橘色的瞳孔里满是期待地望着他,很自然地用目光向他索要奖赏。
就连在海滩上用沙子堆出一只四不像的渡渡鸟,她都会赤着脚,快乐地跑到他的身边,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小兽般的眼神,无声地问他“难道你还不打算俯下身、弯下来腰让我亲亲吗”。
在所有能拒绝她的地方,瑞恩都会在尽量不伤害她自尊心的前提下,巧妙地绕开这个话题。
但大多数情况下,擅长偷袭的阿芙丽拉,总是能够轻易得逞。
用“狡猾”来形容一个独居18年、至少看上去心思单纯的少女,尽管不太恰当,但事实,的确如此。
吃完了美味的蘑菇汤,“啵唧”一下,亲亲就印到了他的脸上。
被从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吓到,又是一口印到脸上的“啵唧”。
即使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台看夕阳,她也会找各种理由,诱骗他靠近、俯身、弯腰,然后,毫无意外地“啵唧”他一次。
以至于即便到了临睡时分,瑞恩仍感觉自己的脸颊上,留有少女双唇的余温。
从小离开皇宫,跟着自己的老师无面人四处历练的瑞恩,并没有感受过太多家庭带给他的天伦,也没有近距离、深度接触异性的经验。
他只是偶尔站在高高的神殿福音台上布道时,看到那些关系和睦的兄妹之间,会有这样的亲昵。
起初,瑞恩的确会将这种意料之外的亲密,当成是阿芙丽拉寻求灵魂慰藉的一种方式。
她在龙岛孤身多年,将他当成一位值得信赖的哥哥、一位靠谱可依赖的长辈也情有可原。
但是。
但是!
哪怕再正常的兄妹,也不会一天要索要亲亲多达33次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否则他将无法保证,自己信奉多年的信仰不会在这个远离神殿的孤岛里倾数崩塌。
他需要全方位塑造阿芙丽拉的性别观,也需要尽快向她明确两人之间的相处规则——异性、男女、授受不亲。
她的亲吻、她的热情,应当留给她未来的丈夫。
第四天的清晨,吃完早餐以后的两人,照例前往龙岛的蘑菇果园采摘明天的食材。
阿芙丽拉亚麻金色的脑袋上,顶着一个由他编好的花环。
明黄色的小太阳花是花环的主体,中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白色的满天星,与她的发色很配。
花环其实是他前天傍晚就编好的,阿芙丽拉对它爱不释手,就连睡觉也要放在枕边。
即使瑞恩再三保证,如果花朵凋零或者弄坏了他都可以再给对方编一个,但少女也只是眨了眨慧黠的眼睛,得意洋洋地说:“这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