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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前海一(第1页)

1997年6月30日的香港下了一整夜的雨。

雨,细而无声,淅淅沥沥滴落在街面和屋顶,溅起一串串水花。

街面上,坑洼积水如镜。高耸密匝的楼群、色彩斑斓的广告牌、临街各式铺子、bn匆匆行人与拥堵汽车,万家灯火,层层叠叠,全部映入这水洼里,所有的具体的映像,揉碎成十色光斑,如梦,如幻。

新九龙临近街道处,一处招牌为“大国际电器维修”的店铺里的微光依然微微亮着。往上一看,在顶楼,有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春光风油精”。

这里是香港的老住宅区,由几条不规则的老街连接在一起。街的两边都是二、三层的老屋,老屋的走廊昏暗深长,遍布大大小小的水洼,一眼看不到头。无数的房门,有开有合。有风一吹,某家半开的铁门,“咣当”一声关上,马上就会传来婴儿的啼哭。

公屋的墙壁贴满广告招贴,售楼、搬家、跑马、移民、家教,维修下水道……。五岁的叶舟穿着靴子一边穿过这各种各种广告,一边故意的踩踏脚下的水洼,发出欢快的笑声。他手里捧着妈咪熬的西洋参猪骨。

他辗转来到楼上,用腿轻轻的支开虚掩的门。叫了一声:“佩姨。”

佩姨正站在电视机前,拍打满是雪花的老电视机,听见叶舟的声音,转过头:“你妈咪又煲糖水还是靓汤啊?”

叶舟:“西洋参猪骨汤。”

说完,叶舟将汤碗放在桌上,从兜里掏出一根用皮筋卷起的港币,熟练地放进佩姨桌上的“曲奇饼”罐子里:“佩姨,这个月租金。”

佩姨忙着折腾电视,头也不抬:“放那儿吧。阿舟,过来帮手。”

叶舟愉快地回答:“好啊,修好了减租。”

佩姨笑着揪了揪叶舟的脸蛋:“鬼马仔。”

叶舟走到电视机边,熟练地拔了电源,搬只板凳,踩上去。他看着电视机后面的电路,看到一条接线掉了下来,拿起一旁水果刀刮了刮金属接口,重新插上。然后将电视机安装回原样,插电源,电视立刻恢复的图像和声音。

看着恢复正常的电视,佩姨高兴地说:“阿舟真是聪明能干,以后自己开店当老板!”

叶舟得意地:“我不当老板,我要当发明家!”

佩姨:“好!好!好!做发明家,我阿舟将来要做发明家!”

佩姨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桌上的饼干盒,伸手抓一把,抓出几块巧克力,塞叶舟手里。

这时候,屋外传来阿洲妈咪的声音:“阿舟,吃饭啦!”

叶舟说:“佩姨,我回去了!”

佩姨摸了摸叶舟的头,叶舟心满意足攥着巧克力向门外走去。电视里,新闻继续播放。

佩姨静静的喝着汤,关注着新闻。她的房间小,但是温馨,单人床,花色床单,藤编椅子,原木桌、老式木柜都油

光锃亮,。而佩姐也很讲究,虽然一整天没出门,但依旧穿着暗色老旧旗袍,玻璃丝袜,绣花拖鞋,一头卷发打理的十分精致。

她静静的看着新闻,这个夜晚的新闻事件,对于这48岁的香港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并不很清楚,但是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个新的时代就要来临。

灯影投射,窗户玻璃,今夜的雨水划过道道水线。

这间小小的电器维修店,不过15平米,但却取名叫“大国际电器铺”

店铺内,叶舟的父亲身穿一件衬衣正坐在柜台前,捣鼓着电视机的RF射频信号线。他的身边凌乱无序的陈设着各种电器,桌上摆着不少电器零件。

叶舟跑下来楼,蹑手蹑脚走到叶父身后,怪叫一声:“daddy!”

叶父被吓得一激灵,叶舟嬉笑着一溜烟跑上楼。一边跑一边喊:“妈咪叫食饭啦!”

叶父故作生气的说:“你个百厌仔!”

叶舟家的电视画面不好,断断续续,电视屏幕上不时出现雪花信号。

叶父将射频线插入电视机屁股后面的孔,电视画面立即清晰起来,画面中,英国国旗及港英旗在风笛伴奏的乐曲《su》中,以低落的姿态缓缓下降。

叶母笑道:“洋鬼子终于走咯!”

叶父也点头笑:“太好咯,回归咯。

叶舟站在窗边,扔着小东西敲击着对面二楼的窗户。对面窗户打开,一个

胖乎乎的小男孩疑惑地探出头,叶舟呼喊:“齐仔!今晚我家打边炉,快点过来。”

齐仔讪讪地回答:“功课没做完,我爸不让我出房间。”

叶舟:“你好笨啊,我早就做完了,你那份牛肉丸归我啦。”

齐仔失落地说:“不好吧……”

叶妈:“阿舟,美嘉,过来帮手。”

姐姐叶美嘉接过妈妈手里的菜端上桌,看着满满的一桌菜,高兴的喊:“打边炉啰!”

这个“打边炉”,是香港当地人的说法,跟吃火锅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一家人围着炉子,放入各种食材,一边涮一边吃。对于叶舟一家来说,一年到头“打边炉”的次数并不多,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

叶舟钻到桌前,问姐姐叶美嘉:“姐,今天庆祝什么啊?这么多好菜。”

叶美嘉:“今天有大客,二十台空调的订单。”

叶妈将鸡腿捞出来给叶美嘉和叶舟一人一只,说到:“你们俩一人一只,快高长大。”

叶舟扬起脸:“我想天天有大客,天天都可以打边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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