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暗,像一堵通天彻地的墙,死死挡住回去的路,沉浮用力撕扯着。
他不能走,他必须回去,她要他回去。
手脚使不出力气,便用嘴,用牙齿,用一切能用到的东西去撕去扯,云雾无形,刚撕开一个口子,立刻就又补上,沉浮筋疲力尽,咬着牙不肯放弃。
他要回去,她在等他,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去
到处都是浓雾,看不清天,看不见地,这个混沌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死寂中拼命挣扎反抗,怎么也不肯认命。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模糊的声音打破沉寂“大人动了,大人动了”
这声音很近,仿佛就在浓雾背后,沉浮极力扒开,向着声音的来处飞跑过去。浓黑的雾渐渐变得稀薄,他看见雾气后透出亮光,看见许多人影在晃,说话的声音越真切了“大人又动了一下”
撕开最后一层雾气,沉浮用力睁开眼睛。
刺目的亮光突然照进来,眼前一片血红,沉浮痉挛似的闭上眼。耳边有笑声有叫声,纷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走动着,沉浮闻到了血腥气,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嘴里着苦着黏,那些恍如隔世的记忆一点点慢慢回来。
她难产了,他取了很多血给她,她产后血崩,他又取了很多血,再后来,他陷进无边无际的浓雾,困在那里,挣扎到现在才出来。
沉浮慢慢睁开眼睛。仍旧觉得光线亮得刺目,想躲,浑身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连偏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但是很快,有人放下窗帘,将清晨的阳光挡在了外头。
是朱正,笑得满脸都是皱纹,胡子一抖一抖的“大人,您总算醒了”
“大人,大人,”庞泗挤到近前,一张笑脸瞬间放到极大,“整整十六天了,可吓死我了”
“老天保佑,”胡成在抹眼泪,“真是老天保佑啊”
十六天了。他居然,昏迷了整整十六天。沉浮想说话,张了张嘴却不出声音,想起来,却连手都抬不动,他现在,根本就是个废人。
“大人别急,”朱正叫着庞泗一左一右扶起他,解释道,“睡了太久,肌肉骨头都不对劲,需得缓一缓才行。”
“大人喝点。”林正声凑到近前,手里端着一碗微黄的汤水。
沉浮努力咽了几口。似是山参雪莲之类,微苦微涩中带点回甘,喝下去从喉咙到胃里一阵暖烘烘的,力气似乎在一点点恢复。
可还是太慢了,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沉浮焦躁到了极点。她怎么样了有没有脱险整整十六天了,谁能告诉他,她到底怎么样
“大人放心,”林正声模糊猜出了他的心思,忙道,“夫人平安,从这些天的迹象看,体内的毒应当也已经解了。”
很好,她平安了。呜咽咽回喉咙里,沉浮闭上眼睛,不肯让人看见自己泪湿的眼。
林正声还在说“夫人生了位小公子。”
她生了,她有孩子了,他们有孩子了。
沉浮睁开眼,瞪大了看着屋顶,让热热的液体倒流回去。
他沉浮,人人嫌弃没人要的东西,如今竟然有孩子了。
“夫人恢复得很好,前些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小公子能吃能睡,比出生时长了一斤多,结实得很。”
沉浮长长地吸着气,仍旧止不住浑身颤抖。
他有孩子了,他何德何能,竟然还能拥有这个孩子。他何德何能,竟然能遇见她,让他知道世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让他亲眼看见,亲身遇见,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遇见她。
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心脏肿胀着,喉咙也是,沉浮紧紧闭着眼。
病床前,朱正几个不约而同转开了脸。沉浮一向克制内敛,从不肯在外人面前流露软弱的情绪,如今这模样,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看见。
庞泗咳一声,岔开了话题“对了大人,西州打了个大胜仗坨坨这下全完了,十几万人让咱们打了精光,真是痛快前阵子姜将军已经回来了,听说姜侯也在回来的路上,他上回受的伤还没好利索,陛下要他回来养身子。还有岐王,他也要回来,听说这几天就要到了。”
纷乱的思绪勉强拉回到公事上,召谢勿疑回京是早就商议好的,沉浮并不奇怪,但他留意到,庞泗没有提顾炎。难道顾炎没回来那么西州眼下,只有顾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