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猛地从高空中掉落下来,噗通一声落进了深海里。这动静看似不大,可在无人注意的海域深处,却引来了滔天洪波。
二爷目光灼灼的看着云莺,他深黑的瞳仁深邃漆黑,让人看不清其中真实情绪。他好似真就是随口一问,可就是这一问,让云莺整个人窒息。
“没,没有啊。二爷怎么会这么想?我躲着您干么?真就是这段时间杂事太多了,我忙不过来,外加您整日和秀才公在一起商议要事,我就没过来打扰您……”
云莺话越说越利索,她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镇定,好似真就是这么回事儿。完全是二爷多想了,才会觉得她在躲他。可实际上,她躲二爷做什么?这事情想想都可笑啊。
云莺还轻笑了一下,可那笑很快就僵硬在脸上。
因为二爷冷着脸。
因为二爷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
他什么都没说,可他却把所有一切都看透了。只是纵着她,才不想揭穿她,让她为难,让她难堪。
云莺的表演戛然而止。
她不说话了,只垂下手,双眸空洞又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手帕。
她在想些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云莺知道,在这一刻,她既难堪,又心痛。
之前被人误解是他的夫人,她几次三番没有做出解释,是没时间,觉得没必要,还是在暗喜着什么,这只有她自己清楚。
就因为太清楚了,她才觉得自己可耻又可悲。
她一边追求着自己想要的自由,高喊着要自赎己身、自尊自爱,一边却又享受着他的纵容与偏爱,对他的区别对待暗自心喜。
又当又立,这说的可不就是她么?
认清自己本质的那一天,云莺一颗心粉碎。及至此刻,被二爷重新提起此事,她依旧没有做好心理建设,面色再次变得仓皇,嘴唇惨白毫无血色。
二爷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看在她脸上。
他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不知道她这时候在想些什么,以至于脸色那么难看。
但她的窘迫、难堪,对他的避如蛇蝎,二爷全都看在眼里。
而他又是那般敏锐一个人。
二爷当即就说:“事情出在我身上对不对?”
云莺侧过头去,鼓足勇气,才声音喑哑的说道:“和您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二爷,”云莺抬起了头,抿紧了嘴唇,看着他。
她眼中似有湿意,喉间似有哽咽,但她都努力忍过去,只做出冷淡的模样来,“二爷,我是打定了主意要赎身离府的。”
二爷迟疑了片刻点点头,“这件事,你早就与我说过。”
“那我有没有告诉过您,我这辈子都只想给人做正头娘子,不想做妾室偏房?”
宁做贫人妻,莫做贵人妾。贵人家的妾室通房,说白了还是奴才,还是下人。还要兢兢业业伺候主子,提心吊胆主子一个不顺心就要将自己提脚卖了。
她既然要赎身,便是不能忍受自己的身家性命被别人捏在手里,自己的喜笑怒悲都要受人掌控。
更何况,二爷还是有原配发妻的人。
尽管他与二夫人关系不睦,尽管她即便成了妾,也是二夫人主动送来的,妾这身份也成不了他们二人夫妻关系中的第三者。
但只是和第三者搭上边,就让云莺感觉窒息,让她惶恐难安。
可细思量她之前的作为,与一个插足别人夫妻关系的第三者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多少还是有的,那就是二夫人知道她的存在,且欣然让她来伺候二爷。
但二夫人乐意,她不乐意。
她南下的这一路上,不是一直在琢磨着逃跑么?
她来到了县衙后,不是还琢磨着赎身么?
可看看她之前的作为,哪里和赎身沾边了?她是往这个泥潭里陷的更深了。
屋内静的落针可闻,二爷静静的看着云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云莺捏紧了帕子,不去看二爷的神情,她继续说,“得您厚待,我该欣喜若狂的。只是,您说我不知好歹也好,说我不识抬举也罢。以后,只求您把我当这府上普通的丫鬟、管事看待。再不济,若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将我罚去洗衣,丢出府里都行。您的厚待,云莺承受不起,也……不想要了。”
云莺话落音,跪下给二爷磕了一个头,起身就要往外走。
她浑浑噩噩的,其实都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
但她想,二爷那么聪慧,她拒绝的态度又那么明显,二爷肯定清楚她的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