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最高的建筑其实只有三层,埃菲尔铁塔,三层之上有一个小房间,是设计师埃菲尔本人留下的工作室,游客通常只能止步于此,且今天是铁塔维护的日子,暂不接待游客。
但海雕不是游客,他在此执行最后一个任务,等待奥丁、等待命运。
在近三百米的高空被冬日寒风格外关照,苍茫的天空不断飘落雪花,落在铁塔顶上,也落在海雕的头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站在巴黎的最高处俯瞰这座城市,感觉世界都被他踩在脚下。
这个庞然铁疙瘩是为了1889年的世博会建造,高大的身影使得它在城市中随处可见,惹得当时的民众与艺术家们怨声载道,早该被拆除了,大抵与如今的蒙帕纳斯大厦处境类似,破坏了天际线与城市美感什么的,着名作家莫泊桑更是因此搬离了巴黎,就连夏尔·加尼叶也一再反对铁塔的建造,对了,加尼叶是巴黎歌剧院的设计师,所以巴黎歌剧院也叫加尼叶歌剧院。
然而铁塔依旧顺利完工,时至今日仍然伫立于此,种种争议在时间的洗涤下转化成络绎不绝的游客,它好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
铁塔是艺术还是垃圾,海雕并不觉得有什么重要,就算是垃圾,世界也只是一座垃圾场,人类也是垃圾,垃圾喜欢垃圾堆顺理成章。
“如果要在垃圾场里举办婚礼,我觉得最好的位置是垃圾堆的顶,可惜教主马上就到了,不然我觉得这里才是巴黎最适合结婚的地方。”海雕看着旁边,白鲟一身白纱站在那里,考拉踮起脚尖往下望去。
战神广场上没有什么人,在渐渐浓郁的夜色中更是别想看清奥丁的身影,不过他应该快到了。
广场的名字取自罗马的战神mars,是以前动荡时代的赋名,后来铁塔在此建成,法国在此举办世博会与后来的奥运会,为了符合时代变化响应和平的理念,在铁塔建成一百周年后,这里已经改名为三月广场公园,诚然许多人还是习惯称旧。
“圣母院对我们更有意义。”白鲟笑着回答,“你在这里就够了。”
“我可不确定接下来会生什么。”海雕说道,“或许那个组织的人也该到了。”
“奇怪,你刚才为什么要告诉那个男生你的位置?”白鲟问。
海雕没有直接回答,他望着雪花纷纷扬扬,试图为这座城市裹上银装,他眼里有些东西,似乎是白鲟等人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深沉。
“白鲟,我是坏人,跟我比起来你们善良得多,我知道在教主不理事务的那段时间,你和黑熊把那些女孩都放走了,就连考拉都一直在完成他人心愿,生命的代价也不是她亲自收取,可我不一样,枪火、毒品、赌场,我害死的人比你们加起来都多,我毫无愧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就是一个为了名利权势不择手段的人,我们都曾对世界绝望,重生之后你们想让世界加倍奉还,可我只想爬到最高,然后享受把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我封闭了自己,害怕被你们察觉其实我安于现状,有一大帮手下叫我老大,我的钱能够买下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容貌姣好的女人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把你们当做兄弟姐妹,比血亲还亲,可我们的信念从来不同,我根本不想摧毁这一切。”
白鲟和考拉缓缓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她们从来没见过的人。
“你要干什么?”白鲟有些惊恐,他们感受到了铁塔电梯运作的动静,证明有人在上行。
“讽刺的是,教主最信任的竟然是我,他以为我的所作所为证明我对世界始终抱有深仇大恨,哪有那么多恨呢?只要有利可图。”海雕露出笑容,电梯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们下方,第三层的观景台与上方的小房间还有一段楼梯只能步行。
“我们马上过来。”白鲟急忙说道。
“过来阻止我吗?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海雕说。
“不,海雕,你疯了吗?我们永远跟你站在一边,你现在很危险,教主的力量不是可以轻易对抗的。”白鲟说。
“我不是一时冲动,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教主的卢恩力量已经消失了,但我现在才说正是因为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所有后果我一个人承担,我知道生命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但你们的婚礼很重要,在垃圾场举办的婚礼肯定比整个垃圾场都重要。”
他们听到了鞋底敲在金属上出铛铛声响,奥丁戴着墨镜抱着两本厚重的典籍一步步往上,很快他看到一只在门口等候的海雕,他的头肩都落满白雪,忠诚得如同看门犬。
“辛苦了。”奥丁对他点头示意。
“教主,还有一件事。”海雕伸出手,高空之上忽而狂风大作,“神谕·将熄!”
风浪裹挟着飞雪轻而易举卷起奥丁身躯,他的墨镜被掀飞,露出蓝色独眼,此时此刻充斥惊骇,他显然毫无防备,海雕操控风向,奥丁的身躯飞越过护栏,从三百米的高空被抛出,白鲟和考拉身临其境,站在一旁亲眼见证,不,不止她们,这一刻黑熊也出现在了这里。
当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他们便不再是封闭的孤岛。
黑熊完全震惊于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一幕,他还在赶往圣母院的途中,突然出现在铁塔上望着奥丁身影下坠。
忽然四面八方窸窣作响,无数渡鸦在夜色中张开翅膀,就像一只只黑色幽灵朝埃菲尔铁塔涌来,犹如墨云在奥丁身下汇聚,它们尖叫嘶鸣着,奋力挥动羽翼。
海雕迅掏出手枪,朝下方扣动扳机,子弹随着枪响电射而出,可一只只渡鸦挡在奥丁身前,其中一只中弹后折翼而陨。
高空之上同样有渡鸦杀向海雕,它们叼走了手枪。
这时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海雕纵身一跃,脚下狂风汇聚,从高空之上直愣愣朝奥丁飞扑而去,同巨浪一般把本该稳住身形的奥丁和渡鸦群拍倒在地,奥丁仰面倒在地上,身后的红染透积雪,那是被压死的诸多渡鸦的血,他口鼻见红尚存一息。
海雕踩着奥丁胸膛上的《死灵之书》,这是他去密大抢来的。
“咳咳。”奥丁被喉咙里的血呛到,虚弱地盯着对方,雪地里的温度叫人心头冰凉,“海雕,为什么?”
雪花不断飘落,就像其他反派那样,奥丁本以为自己的结局不该如此凄凉。
“抱歉教主,我对这个该死的世界很满意,它是善良的刑场,是罪恶的天堂,正巧我是坏蛋之一,我根本不希望它被毁灭或是重建,我也不关心它到底能活多久,我就喜欢它的苟延残喘和残破不堪,哪怕它只比我多活一天、一秒都足够了。”海雕微笑着俯下身去,“你给了我这一切,并不代表我心甘情愿再被你夺走。”
奥丁嗤笑着又咳了两声:“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死后暮色教还能存在吗?那个组织会把所有人连根拔起。”
海雕摇了摇头:“暮色教存在与否并不重要,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足够我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东山再起,哪怕就在这座城市,要知道在黑暗的世界里,光明才应该躲藏。”
奥丁不由得点头:“嗯,你会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的,前提是我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突然伸手钳住海雕的脚踝,呢喃念诵咒语。
海雕反应迅,下意识抽身,可当他拔腿时,他的小腿已然好似被扯断的枯萎的莲藕那样与身体分离,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单腿难以维持刚才力后的惯性,整个人踉跄之后摔倒在地,海雕满面惊惧,伸手去摸小腿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物,随后出愤怒的叫声。
奥丁艰难从雪地里爬起,手上拽着那支干瘪的小腿,随手扔到一旁,怜悯似的看向海雕,说道:“如果被自己养的宠物杀死,未免太丢脸,我拒绝这种死法。”
“神谕·将熄!”海雕怒吼着,狂风随之呼啸,一道道尖锐的无形风刃裹挟着飞雪杀向奥丁,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印痕。
奥丁再次念诵咒语,一圈光盾围绕在他的周围,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雪,周围渡鸦嘶鸣,从海雕身后展开袭杀,诸多尖锐的喙刺啄在他身上,竟然开始啃食血肉。
“啊!”海雕吃痛,周身形成飓风,甩开渡鸦群,他双掌拍地,整个人借助风力单腿站了起来,鲜血在冰寒的狂风中起舞。
奥丁抹了抹嘴角的血渍,他拿出裹在大衣里的其中一本典籍,书封上是可怕的血色竖瞳,他轻轻翻开,书页被凌冽的风不断吹动,任何一一页都透露出扭曲且令人作呕的内容,奥丁的蓝色独眼变得鹰般狠厉。
“你确定要继续吗?”
埃菲尔铁塔在背景中肃穆而立,沉默见证着两人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