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他低垂的眼帘,挤出个笑容,还是想发问:“你,为什么还要离婚?”
他沉默。
“是对婚姻或者说世事人性都很失望吗?”
“我对人性一向没有什么的要求。毕竟我也不过如此。”
空气中有断肠的金银花香,仰起头,不知是在景仰还是想吞下酸涩,继续感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很多人都在自以为是中痛苦。林老师你始终是睿智之人。”
携上很纯真的微笑,站起身,“我们回去吧!平时都是你做饭,我清洗。今天也给我个机会,好好给你做顿饭呢!”算是道别。后面忍着没说。
他也笑了:“好。不过我得把教室门锁上,还要拿作业。你要么先下去,或者等我一会儿。”
“我先回去,你回来就可以吃啦!”
回到院子里,看着满院里的蔬菜,生机勃勃,葳蕤茂盛,这都是他亲手种下的。他不再是那个蛮横爱我的林总,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了。以前总是觉得他很孤寂,想陪伴他,想温暖他。可是什么又是孤寂?没有伴侣,没有亲人就是孤独吗?他一生功成名就,却又放弃一切,这样的人,真的害怕孤独吗?就像伟大的哲学家、真正有智慧的人,终生未婚,一生都用追求真理,创造,改革,丰富的内心根本没有空间去思索孤寂。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有那么崇高的信仰和丰富的精神。但是林章不这样的,谁都没有猜到他会来这里。就像世人都不理解那个机制体系下沉闷无趣的思特里克兰德突然丢下家庭,义无反顾地去画画。
我也不能理解。林章离开亲人,如今又推开我……我已经不懂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了。
摘了青菜,边洗菜边烧水。水沸后灌到水瓶里,剩下的煮面。擦掉眼角的泪。把面盛起来,洒上几颗青菜,又煎了两个荷包蛋,端上桌子时,他已经回来了,停视桌面,“看上去很不错。”
我也跟着坐下来,“抱歉,在家不怎么做饭,可能不太好。”
他吃了一口,缓缓皱起了眉,咀嚼一阵,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明天还是我来做吧!”
我笑了笑:“你太太做饭应该很好吃吧!”
他一愣,“保姆会做。”
这一夜,又静悄悄地过去了。
早上上完我的课,下午去村长家。第一次走这条路时,身体萎靡,精神却抖擞。现在,谈不上多么悲凉,经历了一夜的眼泪,倒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人总喜欢一遍遍确定自己不相信的事实。直到彻底清醒,这就是事实为止。我终于明白,他的世界不再有我,从我们分离的那一刻,就彻底分开了
赶到村长家,只有他老婆在。这是一位很和蔼的妇人,笑吟吟地端一杯水给我,“放完假还过来吗?”
“这个要看学校安排。”
“哦。哎,你要是能像林老师一样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林老师……他会一直留在这里?”
“难道不是吗?”
哦……我未答话,她又自顾说:“林老师能来这里是我们的福份,那栋学校他还是他出钱修建的呢!”
啊?电话铃正好响了,赵家老婆示意我直接过去接。
“哎,你好,帮我接一下易安……”我妈妈的声音。
“妈,我是,订到票了吗?”
“有,明天夜里九点的,来得及吗?”
“可以了。”
“赶紧回来吧!别在那里晒的乌漆嘛黑的,回来嫁人都嫁不出去……”
我搁下电话,继续与赵家老婆聊天,她接着说:“原来我们这栋学校漏风又漏雨,到了冬天孩子们都冻的打哆嗦,我们村民又凑不够钱,政府也不管,还想把这里拆掉,把学生合并到另一所学校去,可是那样的话孩子们每天要多走十几公里。后来林老师来了,他直接自己出钱给我们修了。”
我静了两秒,“林老师,他是一个好人。”
“是啊!他来这里教书又没有什么工资,平时帮他带点菜什么的还多给我们钱,唉!我们都不好意思。村民们都挺喜欢他,教学生又教的好,自从来他来后,老赵和赵老师都省了不少心……”
我忽然想到恒建,林章辞职后有提职上来的总经理,一切都井然有序地持续,毕竟有多年根基。但是顾峥打理的北京分公司,不过半年就被撤销。可是林章在时甚至可以反吞他们的项目,而他一离开,大江与其他公司一联手,分公司毫无招架之力。
林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做领导者,做老师,竟然都能令人敬佩、诚服。真的很仰慕他。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我以后还能爱上什么样的人?
与赵家老婆聊了一两个小时,起身走的时候,林章竟然跨门进来了……
“呀,林老师也来了啊,是找易老师的吧!”赵家老婆迎上去。
林章点点头。
“易老师订了票,明天要回去了呢!”
林章一怔,眼睛闪闪烁烁,“不是还有两天吗?”
我垂下眸,没有回话。
赵家媳妇笑着接道:“女娃娃是想家了吧!估计在这大山里也不适应。”
林章淡淡看着我,淡淡地微笑:“你要走,我从来都拦不住你。你开心就好。”
我们一同出了院门,几乎一路都是沉默,一直以来都是沉默,沉默比山路还要曲折绵长。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必须要他一个答案。
我止住脚步,停下来注视他,他反倒先开口:“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心里瞬间涨满泪珠,心脏都已经碎成粉末,还是忍不住拉过他的衣角:“林章,你对我真的没有感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