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上便坐不住,奈何谢长辞只松口晚间出门,左等右等,那轮金乌红日终于坠入山谷。
到离恨山脚下,简俏微微一滞。
周围摩肩擦踵,叫卖声和喧嚣声如同一锅刚刚煮沸的热水,瞬间将她一把拽进最真实的人间。
这是上元节那日都未有过的热闹。
心下狐疑,简俏索性随意拽住了一位路人询问。
那人本面色不虞,却在看到抓住自己的是位双目澄澈的小娘子时,换成了笑脸,“娘子不知,今日皆在传,离恨山今夜有大造化降临,”年轻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竟还卖了个关子,“听说是仙人秘境,内有洛水传承。”
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能引得美人跃跃欲试地追问,可让此人失望的是,简俏只是微微笑着同他道谢。
眼看着骨秀神清的小娘子转身欲走,男子下意识开口挽留,然而却在看到对方背后高大颀长的身躯后,将搭讪的话咽进肚子。
他自诩自己也算高瘦修长,可仍是比后者矮了半个头。
还没等攀比的念头被压下,在路人男子不以为意的神情中,那人转身轻轻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男子就僵在了当场,待他神智恢复清醒时,后背的薄衫已然汗湿。除了本人外,没人知道方才他经历了什么。那短短的一瞬,男子灵识出窍,惊鸿一瞥间,似乎有道极为庞大的影子在水底深处浮动。
压迫感如海啸般袭来,他怔怔望着方才二人离去的方位,有潮湿的液体流下,男子下意识摸了摸耳朵,直到摸到一手的鲜红粘腻时,身体还在发抖。
对于方才发生的小插曲一概不知,在看到亮如白昼的街灯时,简俏没忍住捂住了眼睛,待适应后才重新睁开。
除了嗜睡,这些时日她还有些畏光,连体质也变得亲水,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什么在缓缓变化。
她眼尾被强光刺激得发红,注意到这点,谢长辞嘴角冷淡地绷紧,想也不想便挡在魅魔身前。
从光亮到幽暗只需一瞬。高大的身影隔开灯火,明明是极具压迫感的画面,被笼在阴影下的简俏却只觉得好笑。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她仰头下意识想出口打趣,却在看到剑修模糊的面部轮廓后止住。
她伸出手,没等做什么,谢长辞就微微低下头,平静地等待。
配合的姿态令简俏莫名感慨,于是,顺着心底最初的念头,她伸手环住黑衣剑修颈间,想也不想就咬住了他的喉结,含了含。
“疼吗?”含糊的话语中带着浅淡笑意。她用了力气,再加上牙齿锋利,很快就尝到了腥甜的血。
谢长辞眼底黑沉沉一片,在她松手撤离时,自然地伸过手来将魅魔嘴角的血渍抹掉。
从他面不改色的神情中,简俏猜到了答案。
魅魔微微笑着,颊边勾出浅浅笑窝,内心深处却有恶念冒出——她太想知道谢长辞真正疼痛时的模样了。
因为几乎所有过往的经历都在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人始终刀枪不入。
对简俏而言,作为“夫君”,谢长辞的存在感过于强烈,随着清醒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发怀疑脑中的那段记忆。理智上告诉她,为一个异界男人放弃野心,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可“感情”上,她罕见地丧失了判断能力。
或许是气氛过于暗昧,趁着躲避人群,谢长辞将人单手护着,像是困在怀里。
街灯照亮他半边脸,简俏皱着眉,伸手摸上青年面颊。
这人的每个部位都生得格外好,按理说是她即便失忆也会喜欢的类型,可唯独让她感到不解并捉摸不透的是,当时的自己竟然会在地位和美色中,选择了后者。
谢长辞没有躲,一双墨黑的瞳始终一瞬不瞬地钉在魅魔的嘴唇。
从思考中回过神,简俏收回手,抬眼却发现他在看自己。
“听说东街有卖糖栗子的小贩。”她聪明地顿住口。
连眼睛也不眨就撒了个谎,可她一点也不慌。
不是没看出他索吻的意图,但恶魔之所以被称作恶魔,自然是因为有源源不绝的恶念在作祟——他想要的,在她促狭心起时,未必会给。
谢长辞拧眉看向二人一直交握的手,显而易见,他不想分开。
察觉到青年浅淡的纠结,简俏倏地在他面上亲了一口,“我不乱跑,就在这里等你。”
一沾即离,却莫名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在整理完魅魔灌入风的领口后,黑衣剑修敛住锋利的眉眼,霎那间转身离开。
谢长辞消失的下一瞬,四下好像结束了暂停键,车水马龙的喧嚣扑面而来。
根本没打算履约,简俏随意逛了起来。
从前,谢长辞将她看得太紧,如今得了闲,自是如泥龙入海。同样,也因为知晓她有自保的手段,那人才会松口。
很快,简俏来到一处酒楼下,凤箫声动,仰头便能看到幢幢人影。
有淘气小童笑闹着跑来,见状,简俏趁机转身回避。
本是个极为自然的动作,可倏忽间衣袖被大力扯住,身后传来一道极力压制的喘息。腕部一紧,跟随微薄痛感而来的是来人恐怖的力道。
意识到挣扎不开,魅魔索性任对方将自己拉至身前。千防万防,她还是忽略了来人过于急切的心情,是以在被猝不及防箍住肩膀时,没忍住呼了一声痛。
她眼里含着怒气,想也不想地抬起头,却在看到对方样貌时愣在了原地。
那张脸和印象中风发意气的少年很难对上,可一双猫儿般的眼却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