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的勋贵人家拐着弯儿的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可即便这样,他也只能在一些宴席上远远地见上谢荼一面。
而他也不负自己“纨绔”的盛名,时常插科打诨绕在谢荼的周围,竟也惹得她避他如蛇蝎,向来不待见自己。
可刚刚自己如此轻浮地当众撩起谢荼的车帘,仅仅得来一句“浪荡”,并未见她面上有何愠色。
姜鹤目光不由得沉了沉,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厮,那小厮意会悄无声息隐在人群中。
只一瞬,面上的凝重继而散了开去,再次同身边那几个富贵公子哥儿笑闹了起来。
“姑娘可真是好性儿,那姜家公子的做派谁见了不得说一句没规矩,就姑娘不吭一声儿好颜相待。”
跟在谢荼身边的典心一阵嘟囔。
谢荼微微侧过身子,看着山门下那道和周身公子哥儿打闹在一处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
姜鹤虽然顽劣,可直到姜家覆灭,他也未曾出过任何大岔子。
反观寻常京城中人人交口称赞的一些个孝子贤孙,反而接二连三惹出了一堆祸事。
由此可见,人不可貌相。
姜鹤如此“纨绔浪荡”的行径,只怕是和姜家日后覆灭的原因有关。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自己定能解救谢家于大难。
而临死前姜鹤对自己的情义,自己总是要还的,姜家的那场悲剧,自己也定要想法子避免。
眼下姜鹤年纪尚小,不过是玩心重,自己待他如家中顽劣幼弟便是。
谢荼见典心一脸不悦,摇了摇头开口道:
“今日来隆山寺的,都是为十日后科考的祈福而来。我若是与姜家公子有什么口角纷争,被那有心之人传出去,岂不是要连累哥哥他日后的科举之路?”
典心闻言神色一凛,有些后怕道:“还是姑娘警醒,奴婢知错了。”
姜鹤今日之举虽然浪荡,占了些口头上的便宜,可自己终究没有因此缺斤少肉,算不上什么被折辱。
反倒是兄长此次科考虽然摘得探花之名,可却因“人品家教”被卷入一桩科考舞弊案。
回想前世种种遭遇,说不得这山门前发生的事情也牵扯进一二。
谢荼由着典心跨步走进大雄宝殿,佛祖金箔贴身,慈眉善目地看着面前的善男信女,烛火柔柔,熠熠辉煌。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祈祷,心里却在琢磨着今后即将面对的艰难。
典心虽然一贯忠心耿耿,可性子实在耿直冲动,必须好好调教。
而三年后那封莫名出现在父亲书房中的“谋逆”书信,更是牵扯起所有惨祸的根本。
谢家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入,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揪出那个藏匿在谢家的内鬼!
谢荼睁开双眼,仰头看向殿中普度众生的佛像,头一次在脸上露出坚韧神色。
重生了就要好好活着,让所有亲近之人都好好活着,上天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绝不能浪费!
备考
从隆山寺回府后,顾不上喝一口热茶,换了身桃红色缕金百蝶花纹窄袖薄袄,谢荼便带着典心、吟心两个大丫头并一众婆子就直接去了前院哥哥谢英住着的重轩院。
从院门口到谢英的书房,要路过一口小池塘,池塘边种了许多湘妃竹,又从后院的水池中引了活水过来,从池塘中堆砌的太湖石假山上流下来,形成高山流水的景色。
从湘妃竹间曲径绕过,便看见谢英正坐在临窗的书桌前习字。
听见动静,谢英茫然抬头,恰好同谢荼的目光撞上。
谢荼神情恍惚了一阵,仿佛见到上一世抄家下狱后,哥哥被拉走拷问前,也曾仅着一身干净月白色中衣这样同她隔着栅门,嘴角含笑柔声安慰:“荼儿别怕,哥哥去去就回。”
再见他,便是一身血污,被狱卒提着手臂扔进干草堆毫无动静,汩汩鲜血顺着地面流到她的跟前。
可是,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哥哥还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哥哥可是在温习功课?我来得可是不巧了。”谢荼眉目含着笑意笑吟吟地说道。
“妹妹今日怎想起到我这院子里来?”谢英面露惊喜模样,忙丢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竟来不及引着谢荼进门,直接隔着窗户同她说起话来。
谢英自从开蒙读书后便搬至前院单住,每日往返于前院西席和重轩院之间,后来课业愈发繁重,和妹妹谢荼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随着妹妹一日日地长大,每次见面,妹妹不再像小雀儿一般扑进他的怀里,也对他带回来的那些稀罕玩意儿不再感兴趣。
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妹妹第一次主动跑来自己的院子同自己问好。
谢荼自然不知道自家哥哥心中想着的小九九。
她看着窗柩边面色如玉、风姿无双的少年郎,实在难以同那双手双脚尽断,全身血污惨死在狱中的瘦削男儿挂上钩。
她一直不清楚,这个和自己并不亲近的哥哥到底有多疼爱她这个妹妹。
直到抄家之时,从谢英的屋子里搜罗出几箱笼各式小物件,那都是这些年积攒下来,想要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