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解释吗?”
“解释有用吗?您都把话给我堵上了,我除了曲线救国,还真没第二句可说。”
明镜见他平淡中透着耐人寻味的一抹笑意,她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背转身去伸手欲取祭台上的马鞭。明楼见不是路,心想,火大了,烧了自己,于是立马开口:“大姐,凡事何必要一一点破呢?”
明镜背对着他,嘴角暗自挂了一丝自得,她说:“我倒忘了,明大公子讲话,历来喜欢说半句,留半句。所谓点到即止。”
她叫了他明大公子。明楼觉得“不可恋战”,否则,枉然自误。
“大姐,明楼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想,话已说白了,还不能解脱吗?任谁也能听出弦外之音,话中之意了。
“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分明就是一条‘变色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当着我,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你当着周佛海,就会说,效忠新朝,努力国事。你当着汪曼春,你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要落到抗联手上,你会不会说,你来自抗日统一战线?”明镜有意无意带出最后一句话。
“真是知弟莫若姐。”明楼话音还未落,明镜回手就是一鞭子,这一鞭来得太过迅猛,明楼猝不及防,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导致他瞬间全
身绷紧,他的衣袖已有一道裂口撕开。
这一鞭打乱了明楼的思路,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无意中落入了明镜的陷阱,她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她在甄别自己姓“国”还是姓“共”。
明镜手一抬,嗖的一声收回马鞭,客气地说了一句:“明大公子,清醒了吗?”
“大姐,有话好说。”明楼真的清醒了。
“好,你清醒了就好,千万别在我这里背台词,做演讲,我不吃那一套。你在外面,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到了家里,就给我规规矩矩地说人话!”明镜啪的一声把马鞭扔上祭台,“你说,你这次回上海做什么来了?”
“做中国人该做的事。”明楼真心真意地答。
“拿什么来证明?”
“时间。”
“多久?”
“可能会很久。”
“很久是多久?”
“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
“这么长的时间,给足了你改弦更张的机会。”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可以随时随地弃暗投明,以期来日。
“依姐姐之意呢?”明楼问。
“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立辨忠奸。”话终于引入正题了。
“姐姐请讲。”
“我呢,打算后天飞香港。”
明楼一愣。
“一来呢,我有两笔款子要到香港的银行去转账。二来,明台一个小孩子在那里读书,又辛苦又没人照顾,我想去看看他。这三来……”
明楼心思敏锐,他知道,所有的铺垫都为这第三桩事而来。
“我要带两箱
货出去。”
“姐姐订的是法航的飞机吧。法航的飞机场在租界,您要带货很方便啊。”
“问题是,我的货都被押在吴淞口呢。”
明楼心中豁然明亮,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冤。
“我需要两张从吴淞口出关的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
“大姐,您早说啊,您求人办事……”明楼的话被明镜狠狠一眼给瞪回去了,“您什么时候要?”
“我后天的飞机,你说我什么时候要。”
原来这才是明镜千方百计叫自己回家的真实目的,明楼想。
她需要他的权力去替她执行她的工作,明楼哑然失笑。
明镜的心火被明楼那会意的一笑无形中扑灭了大半,她依旧绷着脸,说:“你签还是不签?”
自己还有的选吗?明楼想。
“那我回去替您拿通行证的文件。”
“不用了。”明镜从桌子上拿了两张已经填好的海关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给明楼看,说:“其实呢,我陆路、水路原是铺好的直路,可惜啊,我昨儿去取货的时候才知道,这堂堂海关总署签发的通行证作废了,理由是必须要有新任明楼长官的签名。你说说看,我们生意人,抢时间就是抢商机,商机要没了,我到哪儿哭去啊,明长官?”
明楼真是被明镜“逼迫”得无话可说,她八方鸣镝、四海摇旗的折腾,就为了这一纸批文。当然,明楼也知道明镜另一层含意,所谓忠奸立辨。
“姐,您看,我还跪着
呢,我站起来给您签。”明楼确是累了一天,借机伸展单膝,就此借力站起来。
明镜偏不买他的账,撂下脸来说:“谁叫你站起来的?跪下。你做了这种汉奸‘狗官’,只配跪着签。”她顺手将两张通行文书扔到明楼面前。
面对明镜的强势,明楼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跪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派克金笔,迅速签好两张特别通行证。他把通行证递给明镜,明镜伸手去接的瞬间,明楼问:“您能告诉我,这批货的去向吗?您是运往重庆呢,还是运往延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