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宗如梦初醒,看邹清许的目光里瞬间多了一份钦佩,他眼波温柔,邹清许立马警铃大作,恋恋不舍地放下刚刚从点心盒里拿起的一块小点心,“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梁君宗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偏头说:“今晚你不如在这里睡一宿。”
邹清许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在这里住?不好吧?
梁君宗和他一同站起来,揶揄道:“怎么住一晚都不想,你不是在沈时钊家里住了一晚上吗?”
邹清许:“”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在沈时钊家里只住了一晚,没想到名声却毁得很彻底。
沈时钊真是耽误他。
梁君宗吃醋了,但吃沈时钊的醋大可不必,让人怪震惊的,邹清许看着梁君宗解释说:“上次雨大,我在他家里待了一宿,你知道吗?其实沈时钊帮了我几次。”
邹清许在梁君宗震惊的神色中离开。
过了几日,民间传言纷飞,百姓们纷纷为梁文正抱不平,在朝中引起不小的轰动,梁文正的忠臣形象深入人心,此时他上书请求回家养病,荣庆帝终于有闲情逸致耐心看他的折子。
荣庆帝何尝不清楚,梁文正一身忠骨。
整整思索了一晚上后,荣庆帝心中过意不去,他下旨,给梁文正以极高的待遇致仕,但没让他回乡,而是让他在京中的家里治病,随时等待朝中的命令。
有些人请辞,荣庆帝千方百计阻拦,有些人请辞,荣庆帝立马批准。
这盛世如邹清许所愿。
真相
圣旨一下,梁文正在盛平过上了田园乐的生活。
不再担任礼部侍郎后,他在梁府的小院里开辟了一个角落,天天种菜。
邹清许有时会回去看他,频率不高,梁家父子一个太热情,一个太严肃,他都不是很喜欢,但共同点是他俩都喜欢他去梁府。梁文正毕竟刚刚下台,邹清许牵挂老头,今日又买了些小点心回去。
梁文正在院子里锄草。
看到邹清许后,他停止干活,不知是因为年纪到了,还是干活压弯了腰,颤颤巍巍地将邹清许领进自己的书房。
梁文正最近正整理自己的书房,他翻出几本书,打算送给邹清许。
邹清许看着厚厚一摞书,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它们的重量,双眉微皱。
梁文正奇怪地看着他:“之前我每次给你书,你双眼发亮,今日眼里怎么没光了?”
邹清许:“”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爱读书。
邹清许乖巧地收下这些书,他环视四周清幽的环境,人一旦不在高位,哪里都显得寂寥,梁文正说:“我一般上午干会儿活,下午在这里看书,生活还是很惬意的。”
邹清许看到老头的下巴仿佛圆了一些,好不羡慕,退休真好,何必在朝中和一群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斗呢,这个破班他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无聊又危险。想当初他直播的时候,哪怕擦边,只会封号,但没有生命危险。
邹清许暗自慨叹:“我什么时候才能像老师一样。”
梁文正转过身,回头看邹清许,他的目光清亮中透着一丝浑浊,像泥块刚刚入池,梁文正坐在椅上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的压力不低于我,你谋划多年想要报仇,好不容易高中科考,如今朝堂昏暗,眼下的形势似乎又不适合报仇。”
邹清许不敢让自己脸上表露出太多情绪,如果说被撕的给荣庆帝上书的那封折子是他打算报仇的手段,这个仇不如不报。
总有一些人,很天真,很可爱,很傻。
邹清许直播时,连他的铁粉都知道:要想战胜强盗,就要比强盗更狠。
邹清许忽然问梁文正:“这个仇非报不可吗?”
“多年前我救下你的那一刻,你浑身是血,那时是你第一次咬着牙跟我说要报仇,我看到你纯澈的眸子里满是杀意,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吓得心突突跳,后来你刻苦读书,不分四季,不舍昼夜,没有朋友,没有娱乐,一刻都不敢放松,我每次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你说你要为家人报仇。”梁文正的目光悠悠渺渺,“现在,你难道想要放手吗?”
邹清许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他被人追杀时的血腥场景,眼前浮出家人们命丧黄泉的惨状,但是他除了心里不舒服,很难共情。
他毕竟不是曾经使用这副身体的邹清许。
邹清许脑子里虽然有过去痛苦的回忆,但没有全家为何惨死的真相,这些年他了解的东西不过是传言,邹清许看向梁文正:“我父亲当年究竟犯了什么罪?”
书房里忽然陷入一片静默,像冰天雪地里被冻住的湖面。
往日时光像忽然被翻转的沙漏,一点一点倾泻,过了半晌,梁文正开口:“你父亲邹瀚承没有错,他是被陷害致死的。”
记忆是灰白的,似乎也是彩色的,梁文正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他曾经是国子监祭酒,在任上做了许多实事,深得百姓爱戴,譬如增加诸生的生活津贴,透明化监生选拔流程,亲自授课等,他清正廉明,礼贤下士,身上有儒者的风骨和气节,令人敬佩。”
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波澜,邹清许听闻喃喃自语:“想必他当年也是清流。”
“邹瀚承为人清正,但也正因为他的清正,得罪了不少人,于是在当时的同僚中,有人对他动了心思。”
梁文正说的这些,和邹清许靠小道消息打听来的某个版本差不多,只不过历史永远是当权者和胜利者的历史,书册中邹瀚承犯了大罪,只有当时的百姓知道他是个好官,给他清白。提起邹瀚承,无人不叹惋。人死如灯灭,后人的评价或许并不重要,在当下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心中,他丹心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