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家主甩袖进屋,耀酌跪在大日头底下,很快汗流浃背。院内几乎无人,只有走廊下有一个青色的小人影,身旁放着水桶,半跪着擦拭台阶。
盆里的水脏了他就再去打干净的水来继续擦。耀酌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也不知道谢玦来回去打了多少次水,意识开始逐渐昏沉,手边却落下了一个湿手帕,帕子凉湿干净,耀酌急忙攥紧了这抹难得的清凉,抬头便与谢玦四目相对。
男孩有些瘦削,瞳孔并不是完全的漆黑,颜色稍浅,趋于灰色,盯看着他的目光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郁。
耀酌将帕子往手心紧了紧,不受控制地在这样的目光下,他竟然有些怵,嘶哑着声音回他:“谢谢。”
“不用。”
耀酌一直跪到落日西沉,才被允许起身回院子,这样的惩罚往日里也很平常,虽然确实难熬,但他多少是蛮习惯的,父亲一方面强势严苛,另一方面待他却又极为偏爱宠溺。
下午挨了罚,晚饭时便让厨房给他备了他爱吃的饭菜,他沐浴完又用了晚膳后,数个丫鬟小童忙活着给他跪出淤青的膝盖上药。
耀酌闭眼咬牙忍着痛,泪花已在眼眶里打转。
“实在疼可以哭出来,没外人。”很清爽干净的嗓音。
耀酌觉得声音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他缓缓地掀开一点睫羽,谢玦半跪在地上,给他膝盖擦药。
他下意识把小腿往后缩了缩,问,“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的”
谢玦道:“家主让我来伺候公子。”
“为什么我这里并不缺人。”
谢玦回答的冷淡,“奴并不知道。”
不清楚为什么,谢玦给他的感觉特别不舒服,他身边大多数的小童丫鬟都样貌好看,性格讨喜,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戳一句答一句的闷葫芦,一副虽行为恭顺,但神情绝对不卑不亢宁折不屈的样子,甚至还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倨傲。
他伸手挡开谢玦道:“不需要你,你下去休息吧。”
“是。”谢玦起身行了一个礼就退下了。
候在一旁的小童在谢玦离开屋子后,接下了给公子擦药的活,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公子,他就是那个身怀菩提骨的家奴。”
小童的手法轻熟,耀酌感觉要比谢玦擦药时好了许多,他哼哼着回答,“我知道,怎么了”
小童道:“家主让他过来伺候主子,应该不止是伺候,可能是希望公子与他能处好关系,若一起进了无极门,将来也能互相照应。”
耀酌皱眉道:“我不喜欢他。”
小童些许震惊,“他那里冲撞到公子了吗?”
“没有。”耀酌烦躁地推开小童,翻身盖着被子就躺回了床榻上,“好了,我要休息了,都退下。”
谢玦不但没有冲撞过他,某种意义上还帮过他,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没有什么明晰的理由,就是感觉不舒服所以不喜欢,或许是样貌不合他的眼缘,也或许是性格不在他会接受的范围内。
换魂
“怎么一早上都没有看见谢玦”
小童边研墨边回道:“许是知道公子不待见他,到家主跟前请命去别的院子了。”
耀酌搁回毛笔,像是受到了打击,“我虽不待见他,可也没有让他干什么活,这么清闲的差事去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
丫鬟接话回道:“公子莫听他诓你,是家主一早派人传谢玦去议事堂了。”
“有说是什么事吗?去这么久。”
丫鬟摇头道:“没有,公子若实在好奇,不妨亲自去看看。”
“那你们给我打水,我净一下手就去。”耀酌将手指上沾染的墨汁洗干净,试探着问,“你们觉得会是什么事呢?需要去议事堂”
小童道:“许是关于无极门的入门测试,剩下不到几天了。”他说完,停顿了一下看着耀酌一副纯澈天真,忧虑道:“家主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为公子好,公子万不可意气冲动。”
“知道了。”耀酌随意应了一句,“你们好好待在院子里,等我回来。”
耀酌一个人悄声悄息地摸到了议事堂,议事堂建在耀府正院,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小殿,耀酌不常来这里,记忆中,除了府中有比较重大的事件需要各个旁族相商外,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用到议事堂,在爹爹的书房里就能商讨定下来。
他过去时,里面的交谈并没有结束,偶尔飘出一两句零散的字句,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将一枚窃听符从关闭的并不严实的门缝里传了进去。
堂内的说话声逐渐在耳边清晰。
首先传出的是父亲的声音,沉缓且不容置喙,“利弊已经给你说清楚了,你考虑一下,谢玦。”
静默了许久,谢玦才回道:“我若拒绝,家主会怎么做”
“耀府之内死个人很平常,即使无极门拿走了你的玉简,也不会对你的生死上多少心,你信不信”
耀酌勉力稳住施术法的手式,他不敢相信这样冷肃的威胁话语,竟然是从一向端雅的爹爹口中说出。
另一位声音熟悉的叔伯接话道:“拿你菩提骨,给你耀府本家弟子的身份,这买卖你亏不到哪里去,你真以为你身怀菩提骨,能平安活到今日,是因为你运气好,命大怀璧其罪的道理你知不知道莫要吃里扒外,以怨报恩以为自己攀上了无极门就可以一飞冲天,每届过了入门测试但经不过考核,被退回玉简的天姿惊世之人不计其数,你有多少把握,觉得自己过的了测试就能过的了考核,还能顺利留在无极门,只要中间行差一步,就是空欢喜一场。到那时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