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人?是她?自己啊,好好的孩子,白雪一样的小生命,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教好、没养好,才教她?走了歧途!
王婆想着,便又扬起手?,用更大的力气,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银儿再也受不住,跪着抱住她?娘的腰,嘴里含混不清地,一声声地叫着娘。
娘俩身旁的桌子上,一枚黑乎乎的小盒子紧闭着,里面?躺着两丸药,那是李捕快带来的。
衙门的人?说了,当着他们的面?,服下堕胎药,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往后她?嫁人?生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谁都不会知道的。
银儿不甘心,可是也早有预感,曲炎是骗了她?,是要对她?始乱终弃了。
对于腹中的孩儿……孩儿这个词显得颇陌生,她?即便是在心里想着也觉得羞耻……对于孩儿,她?自己还总觉着自己是个孩子,孩子怎么会对另一个孩子生发出母爱?那母亲般的感情是她?现在还不具备的,只是照猫画虎一般,偶尔回?想起幼时从娘亲那里得到?的温柔抚慰,便觉得自己也是有能?力照顾好另外一只小生命的。
现在曲炎要她?堕胎…凭什么呢?孩子又不是在他的肚子里,而是在她?肚子里的呀!
虽是这样想着,可银儿到?底还是屈服了,她?哭够了,便半是求饶、半是安慰地与王婆道,“娘,就依他们的罢!”
听了这话,王婆干涸的双眼便不由地又泛起了洪潮。
她?的银儿果真还是个孩子,多么天?真呐,竟就信了那些人?的话!堕胎药伤身,轻则落下病根,重则再难生育,甚至血崩而死。
即便侥幸躲过一劫,更多的磨难还在后头?:衙门来了这么多的人?,哪里有保守秘密的样子?只怕孩子一落,他们便更无顾忌,更有千百种下作手?段,用来折辱她?的银儿了。
所以,王婆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道理:这胎不能?堕,一旦堕了,她?们孤儿寡母,就再也没有什么能?与县衙抗衡的了。
或许今晚之举……并不是曲炎的意思,而是曲夫人?的意思呢?
王婆灵光一闪,身上也忽然有了些力气,便推开银儿,再次出门去,欲与李捕快这些人?交涉。她?想,李捕快胆子再大,终究也是要畏惧县令秋后算账的。
屋外茶棚里,静临已经?先她?一步想到?此处了。
“李大哥,曲大人?至今膝下无子,若今日真逼着银儿服下那药,只怕曲大人?日后要后悔的呀!”
真个后悔起来,这气往谁身上撒?
李捕快果真踟躇起来。
老?爷再惧内,到?底是个男人?、是一县之长,即便他不敢跟曲夫人?叫板,收拾自己一介捕快还不容易?
只是,若今晚这事不成,回?去该如何与夫人?交差呢?
静临看他面?色似有松动?,便继续道:“李大哥是个热心人?,强逼人?堕胎这样伤天?害理之事,恐怕也并非出自您的本心,想来也是顶着莫大的压力……着实是很为难,只是再为难,大哥也须得往长远看,莫要为了应付眼前的差事,断送了往后的前途啊。”
李捕快挑眉,“哼!说的容易!”
静临看了一眼旁边哀哀切切的王婆,又道:“大哥没听过一句老?话么?”
“什么话?”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捕快眼皮一跳,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寡妇来,从前他竟不知道,原来她?还是个这样有主意的。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今夜是能?交差,可是以他对曲夫人?的了解,堕胎之后,定然还有后招。待到?王银儿的肚子大起来,这事怕是很容易败露的。
万一到?时候曲大人?惧内的病又发作了,拿什么安抚曲夫人?呢?怕还是要在自己身上下刀!
妈的!李捕快心里骂了一句,怎么着都是自己倒霉,早知道就该把?这事推了!
王婆看出他的犹豫,也从这犹豫里捕捉到?银儿的一线生机,便跪下哀哀祈求,“官爷!您老?人?家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我们家不富裕,到?底也攒了几两碎银子,官爷若是不嫌弃,权当老?婆子请官爷喝茶了!”
李捕快没吱声,她?心里就一喜,软腿绊脚地往里屋走,准备用全部的家私,打动?这些人?的心。
只要捱过了今夜,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她?们关起门来,总归是能?计较出一条明路的。
银儿呆呆地看着她?娘翻箱倒柜,直至见到?她?取出被橱底下竹箱子里那方荷包,方才醒转过来,扑上去抢夺。
“娘!这钱不能?动?!”
她?知道,这钱一半是她?自己的妆奁银子,一半是娘亲的棺材本儿,这钱要是花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王婆急起来,生死攸关之际,再无耐心与这孩子讲道理,只想先把?眼前的难关给过了再说。
“你给我!”
她?拿出走街串巷的泼辣劲儿来,银儿便被她?推了个趔趄,所幸跌到?了炕上的被褥摞里,并无大碍。
王婆看了一眼,放下心,便直接走出去,将?那荷包献宝一样捧到?李捕快跟前,“官爷您收下吧!”
李捕快用眼睛一瞥,那荷包鼓鼓囊囊,若全都是银子的话,估摸着也有五十两。
不少,也不算很多。
他眼睛斜着,心里还在算计,这么干值不值当。
静临褪下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她?仅有的陪嫁——旁的都被戚氏变卖了——与李捕快道,“大哥,这个水头?还算能?入眼,您换了银钱与兄弟们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