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唤我?”
以脚尖落在地面,身后翅羽收拢,自虚空之中走出的路西菲尔如是言。虽是疑问的语句,然而面上的神色却是再冷淡与平静不过,显然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何事?”
滚珠落玉盘一般的声音在这伊甸园中响起,恰似是夏日的一缕凉风一般回荡和飘浮在莉莉丝的心头。然而这女人的目光却愈发灼热,如同跃动着火焰一般几乎要将周围所有的一切燃烧殆尽。
即使这女人的眼早已经不能视物。
然而莉莉丝却又似乎是能看见的,能看见神前晨星那再是光辉闪耀不过的、属灵的身躯之下,那足以将一切吞噬的深渊和黑暗,以及层层叠叠的、自无垠的虚空之中延展而来的丝线。
属于这女人的眼似乎正在遭受不可违逆的损伤,有血泪一点点自那眼眶之中渗透出来,蔓延布满那一张本应当是极美丽的面容。
只是莉莉丝对此却又似乎是恍然未觉的,只是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向路西菲尔,靠近了这似乎极圣洁又极闪耀且美丽的晨星。
“我们打个赌吧,殿下。”
一举一动不管是身姿还是体态都极是曼妙无双的女人一点点凑到路西菲尔跟前,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落到路西菲尔肩上,唇即将靠近炽天使长耳侧的那瞬间,第八重恒星天上,炽天使长办公的宫殿中,神明眼睑垂落,指尖缓缓敲在了那路西菲尔处理公文之所用过的桌案之上。
似是有无形的声音、波纹与力量随之而散开,如同不可知、不可见亦不可闻的闪电由天际而击落,击落在莉莉丝那明显已经无法视物的眼球之内,击落在这女人的心头。
鞭笞灵魂,痛彻骨髓。
女人的身形在一瞬间之间软倒,软倒在地面,如同扭曲的蛇一般,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鸣。
直至路西菲尔微凉的指尖落在了莉莉丝的肩头。
“什么赌?”
路西菲尔俯下身,问出疑问。有衣料随着路西菲尔的心意而动,凭空生出,将那具有着痕迹的裸裎的身躯所遮蔽。
得到片刻喘息的莉莉丝张口,似是想要说出些什么。然而任凭这女人的嘴角再如何开阖,却根本没有半点声音吐出,亦没有半分言语回荡。因而莉莉丝只能是徒劳的以指尖紧扣住地面,迫切的想要将言语传递到路西菲尔耳中。
但,有难以言说的、无边且沉重的压力压在肩头、压在那身躯之间,便在路西菲尔指尖似是有莹莹的光辉生出,想要顺从本心替这女人减轻痛苦甚至是一探究竟之时,神明终是将掌中拿起的纸张放在桌案,而后脚下踏出。
主出现在了伊甸园之内。
身形面目笼罩在层层圣光和迷雾之间,看不分明。然而随着神明的到来,所有的疼痛与痛楚尽皆消逝,莉莉丝终是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于是路西菲尔收回手直起身,如同往常一般,站在了神明的身侧。
神之右翼,那无限接近于神明的位置。
“莉莉丝。”
神明开口,宽和且冷酷道:
“你不该在此的。”
“那么我应该在哪里呢?众生的主,万能的神。”
身形软倒在地面的莉莉丝问,以手臂支撑起了身体,本是美丽与动人的眉眼间好似是燃烧与绽放着灼灼的烈焰。
即使于此时刻,在这样的姿态之下,那张布满血渍的脸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美丽。
但自灵魂中散发出来的光芒却足以璀璨和耀眼,弥补所有的不足。
只是这样的美丽与动人于神明面前却似乎是极平常与平淡的,并不足以叫主为之而动容,更遑论是为之更改那既定的命运。因而神明只是垂了眼,将目光落在了那遮蔽了莉莉丝身躯的衣料之上,没有任何悲喜与表情的陈述事实道:
“亚当在等你。”
事实上不仅仅是在等,更是在寻。当亚当自睡梦之中醒来,习惯性的喊了声莉莉并且扑了个空之时,目光空茫许久,亚当终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开始找寻莉莉丝的身影和踪迹。
未曾增长智慧亦未曾开窍的亚当很难形容那样的感觉,只觉得有属于自身权益被触犯的愤怒不断席卷上心头,以致于在面上的焦急之外,心中升起无端的烦躁。而这样的烦躁不但未曾减少,甚至还在随着时间的推进不断叠加。
在原本刚开始之时,在彼此之间的婚姻尚未被履行之际,莉莉丝是娇艳且殷红的玫瑰,是亚当此生之所看到的最美丽的花朵。
恰如同高悬于天际的明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甚至是只要来自于莉莉丝的一句问候、一个笑脸,便足以叫这人类的始祖为之面红耳赤,喏喏不能言。
彼时的莉莉丝是如此聪慧、动人且美丽。
即便亚当心中隐隐有所察觉,这同伴可能并不如外表所呈现的那般美好。
但,莉莉又能有什么错呢?
只是随着婚姻的缔结,随着那高悬于天际的明月被揽入到怀中,随着属于那女人的身躯被占·有纵使是再娇艳与细嫩不过的玫瑰,同样会褪色、枯萎,不是吗?
亚当觉得自己似乎在开始变得不同,然而那未曾开窍的脑子,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有所不同。
这人类的男子对女人、对那做为妻子的女人的容忍在不断降低。
然而自始至终,却没有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对与不对。
全知全能的主不会告诉,而剩下的诸多撒拉弗们很显然,这并不在神明使者的知识范围之内。
即便是路西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