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总之,并非不喜,似乎也称不上喜悦。
非要形容,现在的情形有点像小时候做坏事被母亲抓包。
自从杜筱清将她抱上车舆,再到一同回到惊蛰楼,数十名医师郎中为她看诊……整个过程中,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良久,杜筱清终于开口:“这就是你说的——‘我早晚会知道’?”
事到如今,她的计划达成,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江定安躺在鸾帐中,倚靠着柔软的隐嚢,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杜筱清几乎被她近似于理直气壮的坦荡气笑。
如绸缎般柔顺的青丝一半搭在她的肩上,一半顺着柔软的起伏而下,烛影顺着这道漆黑的瀑布流泻,流转出时隐时现的光华。
她的神态如同一只捕猎成功后慵懒倦怠的貍奴,毛发光亮,睡眼惺忪。
神使鬼差的,倚在帐外上盯得入神的杜筱清听见自己说:“……从此以后,你不必以身涉险,只需交给我。”
话音落下,帐中传出“噗嗤”一声轻笑,半边身子靠在隐囊上的披发少女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慢慢的,笑意凝结在唇畔,圆眸中倒映着眼前人无比认真的神色。
霎那间,如有一枚碎石坠入平静如镜的水面,镜面轰然碎裂,荡开片片涟漪。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深深地藏在心底,一直以来被她压抑忽视的东西。
她侧开眸,看向鸾帐穹顶,竟是不敢与他对视。
杜筱清将她躲闪的样子清晰地收之眼底,并未强迫她侧首正视他,只是说:“我不准你死。”
今日他随郡守出行,行到城郭,听见人声起伏……
无人知晓他看见江定安吐血那一幕时在想什么,脑中忽地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许她死。
等到将她抱回惊蛰楼,看着她在鸾帐中安睡的侧颜,他终于冷静下来。不冷静,如何能将投毒之人揪出来,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守在帐外,听完暗卫低声汇报,他方才明白,这是一场局。
以身入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何必如此?
杜筱清想起那一夜,她素手修剪杨柳,字字机锋的清谈间,仰头对他说:“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今朝她为了扳倒三房,不惜以身涉险,兵行险着。何尝不是存了为他生母复仇,向他投诚的意思
立冬
时值立冬,凛然北风跨千万重群峦,盘旋至东官郡。
这一夜,杜府华栱高悬明灯,中堂焚香消寒,备起暖炉温酒以及各样应节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