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由皇帝说对臣子来,已算是厚爱,庆云却见荣蓁呆愣着,忙提醒道:“荣大人,还不快谢陛下!”
这句话可以说是断了荣蓁这三年来的期望,她只能木然谢恩,可再多的话却是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直到离了紫宸殿,殿门前一个华服男子正等在那儿,荣蓁并未理会,从他身边过去。听得男子冷哼一声,被人带着进了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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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
姬恒放下手中笔墨,笑着看向来人,“怎么不曾听人说你要入宫,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男子一身锦衣华服,不经相请便落座,回道:“自然是来恭喜你的。”
姬恒挑眉,“哦,喜从何来?”
男子道:“我方才可是从t紫宸殿来,有些事你可瞒不过我,莫要装傻了。”
姬恒不以为意,“就算是有这回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男子戏谑道:“宁华帝卿要嫁人,难道还有人会不愿意?”
姬恒眼眸微亮,笑言:“倒的确有一人避我如洪水猛兽。”
男子一时起了兴致,“什么人这般有眼光,能识得你的真面目。”
姬恒贴身宫侍恩生奉茶进来,“帝卿莫要打趣我们殿下了,他这几日可是烦得很。”
男子乃是德阳帝卿,是宣宗皇帝遗腹子,先帝最小的弟弟,按着辈分,姬恒要唤他一声舅舅,可两人年纪相差无几,便也不拘这些礼数。以往德阳帝卿未嫁时常常来此,与姬恒最是要好。
德阳帝卿道:“不过成婚倒也是件好事,日后可以住在宫外,逍遥自在。更没那许多规矩体统,有什么可烦恼的?只是若一定要嫁,相貌过得去就好,最要紧的是任你拿捏。”
姬恒但笑不语,德阳帝卿又道:“方才我去陛下那儿还碰到一人,这样的人就万万不能嫁。”
姬恒想到些什么,“你说的不会是荣少卿吧。”
“你怎么知道?”德阳有些诧异,紧接着道:“大周女子房里有几个侍候的倒也没什么,可像她这种还未成婚便养外室的,自然不可。”
德阳帝卿同姬恒算是秉性相投,可没想到在这事上,姬恒却不这么想,“不过是个外室,又有什么要紧,到时候打发了不就是。”
德阳帝卿皱眉,“若她对那外室用情至深,只怕会生出许多事来。我说这话倒不是为了什么夫妻情谊,只是我们这些帝卿嫁人,自然是要凌驾于这些女子之上的,总不能先给自己添堵吧。”
姬恒淡淡道:“在宫中生活那么多年,什么尔虞我诈没有见过,这样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德阳帝卿疑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却一再同我唱反调。荣蓁那等女子有什么好,除了生得好看些,旁的可都占尽了,你在宫中许是不知,坊间可是有她不少传闻,不止是有一个外室,还同教坊的云轶纠缠不清。这样的女子……”
姬恒将话接了过来,道:“这样的女子的确少有,不过有些事我却也并非不知。”
德阳帝卿更为不解,“你知道?”
姬恒没有回答他,掩住口鼻打了个呵欠,德阳帝卿这才停下,“昨夜没有睡好?”
姬恒点头应付过去,只说昨日替太后抄写佛经一夜未睡,如今要午歇了。
德阳帝卿便辞别去拜见太后,临走前还道:“我府里近来新得了两坛好酒,知你喜欢,专为你留着呢。你那府邸也快建成了吧,正好趁机会出宫走走。”
姬恒答应下来,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恩生收整着茶盘,道:“德阳帝卿还真是迟钝,居然没看出殿下您的心思。”
姬恒瞥他一眼,“本宫有什么心思?”
恩生忙作出封住嘴的动作,“主子的心思奴才哪能知道。”
薄情
自从姬琬说了那样一番话,荣蓁一连几日都心不在焉,她有心回乌衣巷一趟,可那日闹成那样,只怕见了面也未必能缓和得了。
散值之后,荣蓁独自去了酒楼,要了一壶酒,坐在二楼窗边自斟自酌,这酒楼对面便是教坊,此刻热闹得很。荣蓁并不知,此刻对面楼上正有一人凝望着她,看了许久。
楼内有琴弦之声,悠扬婉转,荣蓁看着手中酒杯,杯中映出明月倒影,她忽然想起,每每月圆之夜,颜佑安都会思念亲人,在家中遥祭,其实她并不恨他,也不怪他,更不会看不起他。颜世岚对她有恩,即便不为他,只为颜世岚那份恩情,她也会想法子替颜家翻案,这是她此生都不会忘却之事。
其实她和颜佑安也不是没有过静好之时,那时她为了颜家的事,仅仅打点上下,就已花去了大半家财,到后来又为了赎出颜佑安,她几乎所剩无多,只在乌衣巷里买了一处宅子,和他还有小侍平儿一起生活。白日里她忙着做些小生意,回了家便会见到桌上热乎乎的饭菜,有几道是他做的,她一眼便认得出,那样浓重的色彩,吃起来也是格外难忘。
可即便将生意做得再大,有些人她也是触不到的。有些钱财送出,连那些官员的面都没见到,更不必说能为颜家的事出力,别人避之都不及。她的情绪也难免有些沮丧,有时归家晚了,回去时便见颜佑安提了盏灯站在巷口,不敢问她什么,只默默同她一起归家。
而她一时大意,生意上被人骗了钱财,几人过得捉襟见肘,颜佑安帮不上她什么忙,便和平儿一起接了浣衣的活计,不知做了多少,手指都磨破了,渗出血来,连指甲都有些分离,荣蓁知道的时候,发觉自己并无愤怒,反而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