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两边都挂着厚重的幕布,将后台和观众的视线阻隔开。顾正熙小心翼翼地将幕布撩开一个角,因为年级主任的声音震耳欲聋,那几个围在一起聊天的技术人员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紧贴着昏暗的墙根走了过去,摸到化妆间的门缝,无声地钻进去。这里连灯都没有开,几面大镜子反射着微弱的光线,看上去有几分瘆人。
顾正熙深呼吸了几下,悄悄藏在了其中一张化妆桌下面。
两扇前门已经关闭,无论是甘鸿哲想要进来,还是景烨想要离开,都必须经过这里。他只需要挑中那个最合适的时机,让所有人都看见这里发生的情景……
没有人气的后台温度有些低,等了没几分钟寒气就从脚下流窜起来,顾正熙裹紧了校服,把美工刀紧紧攥在手里。
“哐哐!”
突然,他听到化妆间的另一扇门外传来敲门声!
那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被凶手追赶时急迫的砸门,而是轻缓中带点迷茫的、试探式的声音,仿佛已经笃定里面有自己的猎物,只是为了随意的确证和……威胁。
顾正熙瞬间屏住了呼吸。通常这样的敲门都要伴随着问话——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听见任何人声。过了十几秒,敲门声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他急促的呼吸声。
难道是甘鸿哲?这么快就……
顾正熙心跳如擂鼓,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朝小门靠近,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要是像《闪灵》那样,凶手直接一斧子劈进来,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可他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就像景烨描述的、或者电影最开始的那个梦境一样——他的一部分感官似乎突然和这个世界隔绝了。
顾正熙咬咬牙做足了心理准备,一下拧开了门把——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从化妆间出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后厅,对面是厕所,右手边是敞开的玻璃门,左手边则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一切都是寂寥而毫无生机的灰白色,除了瓷砖地上那几点突兀的血迹——刺眼的鲜红色,看上去是从人身上洒下来的血点子,一路顺着楼梯爬上去了。
顾正熙拔腿便冲上了二楼,但血迹到楼梯口就消失了,他想探听一下这里有没有动静,但他的听力这下已经完全失灵,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望着面前三扇紧闭的排练室大门,一向镇定的顾正熙这下也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脚伤因为刚才的运动又开始发作,每走一步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不得不撑着扶手才能把自己拖上三楼。这里一边是舞蹈社的活动室,一边是堆放杂物的空地,阳光从天窗泄露进来,让他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拖在地上的一条影子。
看身形,很像是自己的影子。但——
顾正熙猛地闪身躲进了墙后。
在那堆重叠的废旧桌椅中间,他分明瞥见了一抹高大的红色!
影子在剧烈地晃动,分明是有人在缠斗!但他听不见声音,无法判断状况,只能铤而走险,把脑袋悄悄伸出了一角。
甘鸿哲坐倒在地上,一条腿在半空中乱踢,艰难地撞开身后的杂物躲避着。他的右手死死地捂着腹部,苍白的手指已经被鲜血染透。他的嘴张得很大,喉结不断滑动,不知是在求救、咒骂还是讨饶。
而背对着自己与他对峙的那个人……
顾正熙重重地咽了下口水。红色校服,看不见鞋子,手里竟握着和自己一样的美工刀——只不过那把刀刃全被染红,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身高至少一米八,头发的确是那种扎眼的金色。
他似乎朝甘鸿哲说了什么,后者的表情瞬间扭曲了,开始破口大骂,不过望着对方手中的刀子,他眼中恐惧更甚,左手无助地乱抓,却因为流血脱力,拿不起任何一件趁手的武器。
不知为何,看见了这一幕,顾正熙虽然心跳极快,却不再感到恐慌。
听不见杀-戮的声音,就好像在观看一部有故障的电影,一方面觉得自己置身事外,一方面回想起甘鸿哲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他心中占据上风的是源源不断的、复仇的快意。
人之所以害怕暴力事件,是害怕灾祸总有一天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但面前的这个人,永远不会将刀刃指向自己。
永远不会……
……为什么?
顾正熙猛地一甩头,从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中脱离。刚才,电影角色的意识又差点将他占领了,他回过神来时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险些就要被景烨发现。
该怎么做?现在下去叫人?不,等他们上来就只能看见尸体了。可恶,高中生就是麻烦,要是这个时候有手机……
他最后只从口袋里找出了一个p4,这东西也有原始的拍照功能,但像素极低,只能看见色块。不过在这个案子里,足够了。
甘鸿哲已经被逼到了墙边,完全丧失了所有反抗的意志,涕泗横流地求饶,不停踢着景烨的小腿。后者根本不为所动,像台冷漠的杀人机器一般将美工刀高高举起——
噗!
在那一瞬间,顾正熙也有了幻觉,仿佛那温热、粘稠的液体也喷溅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明明只是举起了镜头,但甘鸿哲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开始在他视野中不断放大,他的眼球凸出,身体随着刀刃刺入的动作颤抖。一下、两下,伤口越来越大,鲜血涌泉一般流到地板上,将他的鞋面染成红色……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拿着刀子的人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