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事实,但怎么听都怪极了。这整个夜晚都怪极了。
他眉头紧拧的表情认真得有点可爱,梵筠声心一软,就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伸出僵硬的手轻揉他眉心,歪着头轻声道:“这么难回答啊?”
其实还好。主要是不想。
梵筠声不再为难他,侧过身子艰难地够了够床头的药瓶,选中一瓶伤药,拿过来涂抹在戚岁安受伤的手臂上。
魂魄上的伤难治愈,梵筠声最是了解。这种伤药只能让暂时肉身上的伤痕看上去不那么可怖,总体上收效甚微,但至少聊胜于无。
“修补魂魄的药被我吃完了,等明日济魂堂的医士过来,我让他们多给几瓶,你也不能落下。”
他涂抹间时不时抬头看戚岁安一眼。
戚岁安目光定在低低的某一处,像是发呆,但若是仔细瞧,会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实处。
“在看什么?”
成功带偏了梵筠声的注意力,戚岁安顺势指了指他的枕头,“你的枕侧,有昨日夜间放的一支独活,现在不新鲜了,该扔了。”
这些日子,原本在七阎殿府当值的鬼差都回来了,还新添了不少,后院的独活自然有人悉心浇灌。
这些花儿得到了及时的照顾,便会按时开放。除了梵筠声,府里没人会去摘,也没人敢摘,但那花儿循规蹈矩地一日盛放一朵,第二日便谢了,每一朵都是梵筠声算好时辰的。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具体缘由,但梵筠声说过了没有独活他就会难受,会产生各种不良反应,因此戚岁安每日进他屋里的目的除了守夜,就是在他枕下放一朵新鲜的独活,到了第二日夜里再来更换新的。
一方面是不浪费花儿。梵筠声那么珍视它们,任由其盛放枯萎,戚岁安也觉得可惜。
另一方面大概是心理作用,觉得放上这么一朵花,梵筠声或许会好的快一些。
在他的逻辑上,这也是一种偿还。
梵筠声诧异地朝枕边摸索去,果然在靠近墙的那一侧摸到了一截干枯的短茎。他用双指夹起,不可思议道:“是你放的?”
“对。”戚岁安收过那支枯茎,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另一朵娇艳欲滴的独活,直愣愣地递到梵筠声眼前,面色平静,“给,今天的。”
花朵的短茎被他夹于指尖。夜光很会挑缝隙,只在屋里投入一道斜三角的明亮区域,这一对人和这一朵花正恰到好处地徜徉其间。
微妙的暧昧氛围。光影与桥段,主角的神色与情感,都在这一刻无限接近那些恋爱话本中的描述。
梵筠声心里炸开了烟花。
他的花儿送他花儿了。
他又一次抱着他的花儿入眠。
花儿很乖顺的任他抱着,他抱得太紧,呈现出蜷缩的姿态,花儿可能以为他这样是不舒服,就用被子把他裹成了发面馒头,一点缝儿都不剩。
他感觉,花儿好像要开了。
“听说了没?毒害七阎殿的竟然是两个生魂!”
“什么?地府哪儿来的生魂嘶,难道是!”
黄金楼前熙熙攘攘,不少鬼差衙差支起了临时的桌椅小凳,围在一起闲聊八卦。
“就是你想的那个!我听说,这还跟西街那狄老板有关。真是看不出来啊,这狄老板一向良善,竟也掺和到这些事里。”
一衙差质疑道:“不是吧,我怎么听说狄老板是无辜的?”
“怎么说怎么说?”
“我听说啊,是狄老板生前的两个族中小辈,落魄无能,来檐下赌场赌来世气运,想飞黄腾达。然后无意间碰见了去赌场交接生意的狄老板,这俩臭崽子就冲狄老板卖惨,说自己现状多么多么凄惨,希望能得到狄老板接济。”
几个小鬼差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呢?这跟投毒什么关系?”
衙差哼了一声,“就是这两个臭崽子搞来一批什么茶叶,请狄老板帮他们在茶馆售卖,以换取生计。狄老板心软的很,就答应了呗。结果谁知道这茶有问题,不少大人喝了都产生了不适症状,我家大人也是。狄老板转头就把那茶下架了。”
“这样吗那为什么别的大人只是有些许不适,七阎殿大人却险些”
“害,一看你就是入地府不久的新鬼吧?”
衙差解释道:“七阎殿大人早年间曾经遭奸人陷害,魂魄一直不太稳定,靠的是他那一身令人艳羡的法力才能无虞。听说这茶中有一味成分正是损害魂魄的利刃,对别的大人事小,对七阎殿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啊!”
几个小鬼差连连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如此说法,这么看来,七阎殿大人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啊。”
“可不是吗?还好七阎殿大人没什么事,不然檐下赌场和南苋城主都玩完了。听说阎王大人正在准备上书材料,这次定要向檐下赌场那边讨个说法。”
“也不知是个什么说法,希望冥主大人此次能果决一些。唉,衙主大人不在,冥主大人是时候该成长啦。”
一个衙差不满道:“可是,不是说七阎殿也在檐下赌场闹了一番吗,没来由地跑去人家地上撒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嘘!”他旁边的衙差赶紧缩小了讲话的圈子,神色紧张,“这话你敢在黄金楼门前说?你瞧瞧那门口站岗的,要是被他们听去了,分分钟把你拖进厉刑司。”
“怎么了,他敢做我还不能说了?黄金楼就知道护短。”
另一个衙差讥笑道:“你拉倒吧,人家是七阎殿,撒个野怎么了?南苋城主又没计较,听说还送了几个貌美的画皮鬼给七阎殿玩儿呢。你倒是先急了。再说,这件事上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南苋城主顶多坏了张桌子,七阎殿大人是坏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