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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页(第1页)

沈欢微微嘟嘴,不快的丢下一句:“义父,你就是天下第一蠢的人。”说罢,脚下加快几步,提前进了书房,将项竹甩在身后。

项竹望着小姑娘纤细的背影,微微发愣,我哪儿蠢了?

进了书房,沈欢自己搬了椅子,放在桌后他的椅子旁,在上面坐下。

项竹看着她笑笑,转身去书架上挑诗集,简单的绝句律诗,欢儿都会了,现在该选一些长诗给她看,书架上书很多,项竹仔细挑拣。

沈欢扭过头,拖着下巴看着他。

如今,他二十六岁,青涩与稚嫩,已经从他面容上彻底褪去,让他的俊逸里,平添一份沉稳,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不迫,整个人好似一坛在树下埋藏许久的陈酿,气韵十足。一举一动,一笑一怒,皆如陈酿启坛,馥郁绕梁。

沈欢看得入神,与记忆中,前世的他重叠在一起。

项竹挑好诗集,边随手翻看,边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他将书摊在桌面上,翻开第一页。

项竹修长的食指,指着诗集上的字:“是白居易的《长恨歌》。”他将书推到沈欢面前:“你先念一遍,然后义父解释给你听。”

“嗯。”沈欢应下。

少女清灵的声音,在项竹耳畔响起:“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沈欢念完,项竹开口解释道:“杨贵妃本是唐明皇之子,寿王之妻,后来唐明皇看上了她,先命其出家,然后从道观将其接入宫中,封为贵妃。这首诗,即讽刺唐明皇因儿女私情不理朝政,却也对杨贵妃和唐明皇之间的感情,有所惋惜。”

沈欢听完他的解释,想到的却是别的事,忙看向他,问道:“义父,既然杨贵妃本是寿王之妻,那么唐明皇,应该年长杨贵妃很多吧?”

项竹不解,欢儿这关注点,委实奇怪。但他依旧应下:“是,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十几二十岁,总是有的。”

沈欢笑笑,接着说道:“其实,我倒是挺佩服唐明皇的。”

项竹笑问:“怎么说?”

沈欢心跳的有些快,但是有些事,总是要慢慢让他知道,想到此,沈欢鼓起勇气,看向他:“明知杨贵妃是他儿媳妇,可是因为是心之所向,他便能够不理会世俗的眼光,毅然决然的接她进宫,所以,我佩服他。”

项竹闻言,隐隐觉得,沈欢这话,另有所指,但他也不敢确信,心头漫上一股难言的紧张。

见他不语,沈欢接着说道:“义父,你看,感情便是如此,如果真的爱对方,什么差距都不是阻碍。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都不足以阻止唐明皇去追求心头所爱。”

项竹闻言,心脏开始虚晃,陡然下沉,仿佛遗失了半拍。

他指尖有些发凉,他隐隐觉得欢儿话里有所指代,可是他又不敢确信,她究竟是在暗示着什么,还是真的只是听了诗文后有感而发?

项竹干笑一下,生涩的岔开话题:“可……唐明皇对杨贵妃的感情,终归是害了她。杨贵妃自缢马嵬坡下,不见玉颜空死处。帝王都是如此,何况平常人。若是常人家的公公占了自家儿媳,你看《红楼梦》里的秦可卿,看似是病逝,焉知不是被毒害?”

说起毒害,沈欢心头恍然一跳,前世,她和义父的死因……不,那只是前世,这一世不会重演!

“可是杨贵妃不后悔不是吗?”沈欢紧着反驳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若是不曾与他在一起,才是终其一生的遗憾,连白居易都说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沈欢水灵灵的双眸有神的看向他,义父,此恨绵绵无绝期啊,这般的遗憾,这一世的你不曾经历,你可懂欢儿前世的绝望?

沈欢话至此处,项竹隐隐明白她话中所指,可是他潜意识里不敢承认,一旦承认,他不知该面对欢儿。理智一直在告诉他,欢儿只是有感而发,仅此而已!

虽这般哄骗着自己,项竹却发现,他无法再接沈欢的话。他将书合起来:“今天就到这儿吧,你早点回去休息。明早咱们还要去酒楼。”

沈欢闻言,眸中难掩失望,他是真的没听懂,还是佯装不懂?还是现在只有十三岁的自己,不足以让他生出男女之情?

项竹离座起身,取过沈欢的斗篷,站在门边:“我送你回房。”

沈欢微微垂眸,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斗篷披在身上,项竹陪着她,往西厢房而去,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沈欢进屋,方才道一句好睡。

沈欢回到房中,将斗篷解下,脱力的坐在梳妆台前,一点一点的摘取头饰,眸中却是神思恍惚。

前世,他究竟是何时才对自己有的感情?那时的他,隐藏的极好,若不是后来那本手账,她当真是半分也没有瞧出来。

她记得,唯一透露他心思的那页纸上,如此写道:我为何早些没看明白这孩子的心思?还是我明白,却骗自己不明白……说到底,我不明白的,还是自己的心思!

想到此,沈欢摘取头饰的手,握着簪子,凝固在鬓边。也就是说,若非前世生死别离之际,他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过自己对她的心意?

还是说,在这之前,他根本就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不敢承认自己爱她。

是了,一定是这样。他是真君子,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爱上了捧在掌心的义女?

沈欢眸中漫上一层水雾,镜中的自己,逐渐变得模糊不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真如阮氏所言,他自小娘不在身边,爹又不爱,在感情上,当真是即生疏又迟钝。

沈欢努力将泪水憋回去,怕什么?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她确定这一点就够了,他辨不清自己内心,那她就多主动一点。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一长,就是石头也该打磨软了,何况项竹本就对她有情。

前世生死离别都经历过了,还怕这点儿磨难吗?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万不能就这般退缩。

以前是装小孩子童言无忌,今日才算是正经的给他暗示,可是想把石头泡软,哪儿那么容易?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迟早他会开窍的。

替项竹找了一堆借口说服自己,然后又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沈欢这才有力气去净室沐浴,沐浴过后,上榻休息。

项竹回到房中,看着桌上的诗集,神思有些恍惚。他拿起诗集,翻开《长恨歌》。

那些字落入眼中,皆是方才沈欢说过的话。他一面骗着自己欢儿只是有感而发,一面却又忍不住去想欢儿是不是暗示;一面告诉自己莫要多在意,一面却将沈欢的话翻来覆去思量。

脑中乱作一团,有什么东西似乎就要破茧而出,可他却又捕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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