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算解脱了。”
手腕上湿润的感觉,随着女人的不断淌出的泪水,一点点加重。
低低的啜泣声,让乔屿想起了几天以前,也有这样一个女人跪在她面前,哽咽着请求她把一封信带到京城,替她父亲平反。
她当时答应了,她就一定要将叶黎衣的信送到京城。怀里这个女人,她既然抱起来了,那就一定要让人活下去。
抽噎中的女人突然感受到抱着她的人收紧了臂弯。
“别哭了。”乔屿低下头,伸手抹去了她眼尾的泪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乔屿很少对人笑,这个笑却如春风拂面,仿佛破开黑暗的一道光,女人一时呆住了。
“沈末!”澎湃的内力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向四肢百骸,震得背后的长剑嗡嗡颤鸣,乔屿突然冲着马厩的方向大喊一声,将怀里的女人猛地向前抛去。
与此同时,外溢的内力缓缓的聚成了一道金黄色的光晕,一点一点涨大,将前仆后继爬过来的蛊虫扫落,而乔屿利落地转身,伸手拔剑,一跃而起。
地面上这群蛊虫并没有被乔屿的内力震慑,反而更加躁动,因为乔屿没有落地,居然急不可耐地一只迭一只,顷刻间搭出了数道高高的虫梯,沙沙挥舞着细长腕足,将乔屿团团围住。
顾启章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宛如龙卷风一样的黑雾起,直觉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心里,他喊着“乔姑娘——”,抬腿冲了出去。
沈末才险险地将乔屿扔过来的人接住,就瞥见顾启章奔了出去,她一怔,转过身去,不禁失声惊叫:“大师姐——”
天和地在顾启章眼里似乎慢慢地褪去了颜色,只剩一片让人喘不过气的黑。
他拼命往前跑,拼命伸出手,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乔屿被黑魆魆的蛊虫吞没。
“乔姑娘……”他绝望地望着那里,不小心撞到一块石头,整个人栽倒在地。
万念俱灰之下,耳旁突然传来几声“咚咚”轻响,接着是“哒哒哒”的巨响,仿佛天上下玻璃珠子一样,啪啪啪砸了一地。
顾启章猛地望过去,只见一道华丽璀璨的七彩琉璃光芒从乌黑的的群虫缝隙里透出来。
“沉珠。”
随着乔屿仿佛呢喃般的话语,顾启章再一次听到了天上下玻璃珠的声音,啪啪啪啪一阵狂响。
而这一次,群虫仿佛受惊一般,沙沙挣扎着要逃跑,却被乔屿挥出的几道喷涌的剑气击中,一只接一只湮灭在半空中。
沈末眼里骤然迸溅出喜意,这是、这是玄玉剑法第二重境界,沉珠。
大师姐,突破了。
消灭完最后一只虫子,乔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她用内力抖去脸上沾染的斑驳痕迹,重新插回背上的剑鞘。
才转过身来,人便被紧紧地抱住了。
抱着她的人心脏剧烈地颤动着,手也在微微发抖,乔屿惊愕之下,没有立即将人推开。
顾启章确认她没事,整个人平复下来,当即松开了乔屿。
乔屿抬眼看着他,见他眼睛通红,却冲着自己弯起唇角,哑着声音,缓缓道:“乔姑娘,你吓到我了。”
腥咸的水汽扑鼻而来,海风卷着海浪,哗哗打在靠岸的一艘官船上。
几名船夫撑着杆站在船头等着,乔屿一行人站在码头上,面朝着来送行的众人。
不同于前两日宴会上虚情假意的迎合奉承,眼前这些死里逃生的豪绅脸上写满了真心的感激,尤其是一纸调令下来,当上知县的何忠,原本的何县丞。
他这次算剿匪有功,又在县衙里地牢里发现了真正的被贼首杀死顶替的冯县令,算是大功两件。刚好近来没有合适的知县人选,省里就把何忠提了上来。
何忠自然高兴坏了,但再怎么样,他也不敢围着钱公公说话,生怕不小心说错话,触怒到这位提督太监,还没带热的乌纱帽就得摘下来。
不过对着顾启章顾虑就没那么多了,他激动地握着顾启章的手不放,翻来覆去地拍马屁,什么明察秋毫,侠肝义胆,救枣庄百姓于水火之类的话,像不过脑子一样,讲个不停。
顾启章原本还耐心听着,后来不得不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搬出钱进:“何大人,钱公公和我有皇命在身,恐怕不便多留。”
钱进顺着他的话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何忠一眼。
“是、是。”何忠额头上顿时惊出冷汗,“下官这就叫人都散开。”
话罢,他威严地沉下来,环视一圈,高声吼道:“散开,都散开,耽搁了钱公公和顾大人的差事,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听了一哄而散,只敢远远地望着他们。
顾启章笑着冲众人拱了拱手,钱进哼了一声,一马当先转身登了船。
乔屿等三个也要跟着登船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喊:“乔姑娘!”
乔屿止住脚步,回过头看到了那天晚上被她抱在怀里的女人,她此时穿戴一新,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由身后一个女人骨碌碌推着往这边来。
到了近前,女人从腿上拿起两条剑穗,双手举着,递给乔屿:“这是我亲手织的剑穗,乔姑娘和沈姑娘要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递到跟前的两条剑穗,一黑一白,垂落的穗丝平整流畅,肉眼看见的光滑细腻,足见织线人下了多大功夫。
“谢谢。”乔屿接过她手里的剑穗,当即取了背后的剑下来,将黑色的剑穗穿到剑柄上。
沈末也高兴地拿着白色的剑穗戴到自己的剑上。
“真好看。”她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对着女人抱拳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