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见招拆招中的沈末,被他的声音惊动,手上的动作一滞,转头看去,她只来得及瞪大双眼,整个人便被一股掀鼎的巨力抽中,身体重重地倒飞了出去。
滚烫的热血从她半边胳膊上乍然溅开,她偏头哇一声吐出鲜血,大睁着眼睛看那光头抬脚一下一下踹开扑上去的何咏,等何咏倒在了地上爬不起来后,他再一次故技重施,紧紧抓住了顾启章的腿。
身体在这一刻痛得动不了,沈末死死咬住嘴唇,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一颗一颗流下来。
寂静之中,一声清脆的铮鸣突然响起。
接着她便听到一道分外耳熟的女声,吐字道:“碎玉。”
这一瞬间,宛如惊涛拍岸,不轻不重的声音,好像撕破带着一股撕破黑夜的力量,绽放乍亮的白光掩盖住了一簇簇火光的亮度。
在这处偏远幽暗的村落里,亮如晨辉的剑光一点点扩散,直至一切人影都褪成鱼肚的白色,才骤然熄灭。
沈末挪开遮眼的手,看到那个大块头的光头已经跌倒在地,他的双腿掉在身体旁,双手在地上重重地抓挠着,痛到失语,瞪大眼睛嗬嗬直喘着。
而那个跟他对打的冯立丘胸口刺着一把长剑,握着长剑的女人慢慢将剑拔出,看着冯立丘软倒在地,转过头朝她望过来,微微一笑。
“大师姐……”沈末紧紧地抿住嘴巴,委屈的哭声还是没有忍住。
“哇——”哭了出来。
顾启章听着那可怜的哭声,扶起鼻青脸肿,但还在喘气的何咏,忍不住一笑。
他抬起头,却见乔屿身后软倒在地的冯立丘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啪嗒——”
碧绿的匣子从冯立丘手上掉落。
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一只接一只半个拇指粗细的虫子,像江河涨潮一样,从冯立丘僵直的身体里涌出来。
它们通体黑褐色,身形不大,但是腹部肥厚。腹部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铁丝似的触角,从顾启章的角度看去,仿佛一颗颗带毛的蚕蛹。
这是,这是……
顾启章惊骇之下,猛地反应过来。
“蛊虫,是蛊虫。”太祖秘史里记载,其状似蚕蛹,多足,性巨毒,人触之即死。
“快走,快上马车!这东西有剧毒,碰一下就会死。”
顾启章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而就在他喊出最后一个字的下一瞬间,冯立丘的身体像皮球被抽了气一样干瘪了下去,只剩下森森的白骨噼里啪啦从半空中掉落。
“走!你们先走,沈末带路,我断后!”身上的汗毛剎时竖起,乔屿飞快地收起手中的剑,几步闪身跳到那个被掰折了双腿的女人面前,双手将她抱起。
沈末这时好多了,听了口令,咬着牙忍痛起身,学着乔屿,一左一右,抱起两个看着年纪最小的女孩,往马厩那里拔足狂奔。
顾启章背起昏迷的何咏,回头看了一眼断后的乔屿,跟着大部队冲向马厩。
乔屿手上抱着人,只能单手使出剑气,一阵一阵挥开逼近的蛊虫。
等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这里,她要收剑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哀求:“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乔屿看过去,只见被她砍断双脚的光头,双手撑在地面上,拖着血肉模糊的下半身,用力朝她爬过来。
他仰着头,涕泗横流地望着乔屿:“救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往前爬了,可那些蛊虫还是嗅着血的味道,一点一点耸动到了他那鲜红的伤口上。
乔屿停住了脚步,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那个缩在她怀里、一直很安静的女人突然挣扎起来,嘶喊道:“不会有人救你,猪狗不如的畜生,下地狱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乔屿便听到了一声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惨叫。
黑压压的虫潮,将光头的身体从头到尾盖住,嘎吱嘎吱,缓缓响起人类进食似的咀嚼声。
再看一次这样的场景,还是觉得毛骨悚然。乔屿微微低头,发现女人闭上了眼睛,沉默地缩回她怀里。
见她没有更多反应,乔屿脚尖轻点准备离开,那群蛊虫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扔下啃了一大半的光头,沙沙爬来。
乔屿一惊,运起内力震开几只一马当先冲过来的蛊虫,抱紧身上的女人,脚尖一点,高高跃起,几个闪跳,终于甩开群虫。
马厩就在眼前,这个距离已经能看到几匹相继扬鞭离开的马车了。还剩下的几个人围在马车旁,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
离马厩越近,几个人影的轮廓就愈发清晰,乔屿看见了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又乍然色变。
“啾啾唧唧——”虫子在地上攀爬的声音,仿佛浪花拍岸,声势浩大,排山倒海般压来。
几只打头的蛊虫唰唰跃起,伸出毛毛的长足勾住了乔屿的衣摆。
“滋滋——”那上面顷刻间被烙出几个黑黢黢的口子。
乔屿一惊,调动内力,打落那几只虫子。可她才打落,又有几只虫子跳上来。
这样反复几次,她的衣袍下摆已经被腐蚀了一大片,马上就要露出里衣的颜色,虫子爬动的淅淅飒飒声越愈来愈大,她现在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乔屿正要调转全部的内力,放手一搏,胳膊突然被轻轻攥住。
“姑娘。”缩在她怀里的女人直起上半身,“把我扔了吧,好歹能帮姑娘拖延一下时间。”
“我的腿废了,我父母还有村子里的人都没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有意思。”她慢慢扬起苍白的嘴角,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从眼眶滴落,一颗一颗掉在乔屿手腕上,激起一股温热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