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间有个磕绊就要和离,不是任性是什么听话”
姜知意再也忍不住,打断了她“沈浮逼我喝落子汤,他要杀死我的孩子,这也只是夫妻间的磕绊吗”
林凝哑口无言,片刻后,抬起了头“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喝落子汤,你也休要再提什么和离的话,你不仅仅只是你自己,你还有父亲兄长,还有清平侯府,姜家几辈子的体面,不能由着你一时任性全都丢掉”
所以,是她任性吗喉咙堵住了,姜知意呼吸着颤,看见黄静盈紧咬着嘴唇含着泪光,看见陈妈妈在抹眼泪,看见轻罗低着头,小善攥着拳,先前她与沈浮争时,她们会站出来帮她支持她,可眼下是母亲,眼下是她要和离,便是亲近如她们,也不能说什么。
和离,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侯府的体面,父亲和哥哥的体面,母亲的体面。体面。呵。
姜知意喃喃的,问出了声“阿娘,体面,难道比我还重要吗”
林凝张了张嘴,她想说不是,但她有些慌,完美的面具再次出现裂痕。
屋里有长久的静默,末后,林凝涩着声音开了口“我并不只是为了体面。女子和离后有多难,远的不说,近的,这府里就有一个”
赵氏,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和离后投奔娘家,起初一两年还好,时间长了兄嫂弟妹个个冷言冷语地嫌弃,父母过世后更是连奴仆都不如,一来一去磋磨成这么个泼皮凶悍的性子,可谁还记得,赵氏当初,也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
“我不怕难,”姜知意哀恳着,“我只想和离。”
“不行。”林凝依旧是拒绝,“落子汤我不会让你喝,好好养胎,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有了孩子,夫妻间便是有天大的别扭也都会好,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不能和离。”
为了孩子可这个孩子,正要被父亲亲手杀死。姜知意眼中浮起惨淡的笑“没有孩子,阿娘,他会逼我喝下落子汤,他不会让我有孩子。”
“他只是一时糊涂,会想通的。”林凝决定退一步,“若你实在害怕,我先带你回侯府,等他想明白了,我再送你回来。”
不,沈浮不会放她走,她太了解沈浮,斩草不除根的事,他从不会犯这种错误。姜知意擦掉眼泪“阿娘,我要和离。”
“不行,”林凝说了太久,有些焦躁,“要和离,除非我死了”
四周安静得很,姜知意凝着呼吸,眼泪不再掉了,眼下,是长久的空,到处都空得很,可偏偏,她找不到任何容身之处。
沈浮一直看着她,看她落泪,看她委屈,看她从尖锐倔强,变成现在沉默安静的模样。她眼睛里的光没有了,她现在,是燃烧过后彻底的冷寂,灰烬一般,毫无生气。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陌生,他其实没必要让她落到这个地步。
他的目的,从来都只是让她喝下落子汤,如果她非要和离了才肯喝,他也并不需要让她在母亲跟前这么为难。
他是恶人,他从来都是恶人,恶人多做一次恶,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浮上前一步,拿起落子汤“好,我答应。”
他低眼,目光清明,直直地看住她“你喝落子汤,我与你和离,无论这孩子是死是活,从此都与我再没有半点关系。”
姜知意出乎意料,对上他深如古井一双眼。心头迟钝着,涌起一股迟来的解脱感,没想到在这时候,他居然答应了。他从来都是出手必中的性子,他既然答应,便是母亲,也拦不住他。
“不行”林凝了急,“尊长不同意,谁敢和离”
“夫妻之间的事,夫妻两个解决,不需外人插手,”沈浮并不看她,深黑的眸子死死盯住姜知意,“我同意,她同意,足够了。”
不等林凝再说,抬手道“卫队。”
丞相卫队鱼贯而入,手执兵刃圈住他们两个,将其他人牢牢隔绝在外,姜知意瞥见许多卫士头脸上有伤,这让她觉得古怪,然而此时千钧一之际,念头只稍稍停了一瞬,立刻又转去了别处。
沈浮慢慢往书案前走,他得拿纸笔,还有和离书要写,却在这时,听见姜知意说道“不必,和离书,我早已写好了。”
沈浮停步,很好,竟是连和离书,也早就写好了。
他看着她走去墙边的箱笼,开了柜子,又打开一个匣子,胸口的伤疼得厉害,疼得眼睛都有些花,沈浮看不清那匣子里放了什么,只看到她拿着两张纸走过来,摊开来放在桌上,沈浮低眼,看见和离书三个字。
她的字一向很漂亮,娟秀流丽,柔软中带着骨节,眼下她用这笔字,亲手写了和离书。
边上,林凝还在怒声争辩,沈浮听不见,目光一点点,掠过这写满字的纸。
他看到了他们两个的名字,锦乡县子长子沈浮,清平侯一女姜知意,当年的婚书上,也有这两行字。
“除了方才我说的那些,还有一条,”姜知意在说话,“孩子若是能活,不仅与你没有关系,与沈家,与你母亲,都没有半分关系,你须得约束他们,不得吵闹索要。”
她想得很周到,她办事一向妥帖细致。事到临头,他越清楚这妥帖细致意味着什么。沈浮抬眼“好。”
他看见她的眼睛一点点的,重又亮起来,她道“不仅要口头承诺,还要你把这些条件,亲笔写在和离书上。”
这也不值什么,都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必要为了这些细枝末节跟她计较。沈浮定定看她一眼,提笔书写。
姜知意有点紧张,鼻尖沁出了汗,他写得很快,他是一笔铁钩银划的好字,与他谪仙般的容貌不同,他的字杀机四伏,张扬锐利,眼下他正用这笔字,在和离书末尾,写上他的保证。
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放松,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写完,姜知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眼下,就只剩下两个人亲笔签名,按上手印了。
印泥也是早就备好的,姜知意取来揭了盖子,沈浮没有接,他默不作声,只是看着那红得像血一样的印泥。
姜知意等了片刻,恍然反应过来,她还没喝落子汤,他从来都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要她先喝下落子汤,他要她的保证。
姜知意拿过药碗,药已经凉透了,手指触着碗壁,冰凉冰凉的,酸苦的气味越明显,乍一闻,竟有几分像避子汤。
姜知意皱皱眉,嫌恶之外,生出一丝嘲讽。她与他的姻缘,始于避子汤,终于落子汤,也算得是有始有终。
手指扣紧碗底,八年来种种往事如风中碎絮,一霎时飘过,一霎时消失,她想,她是可以信他的,他狠也罢毒也罢,说过的话从不食言,只要她喝下,他必定会签字画押。
手腕抬起,迎着他复杂难以分辨的目光,一饮而尽。
跟着用力摔了碗。
咣瓷片飞溅,房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是卫队,马匹和青草的气味突然扑上来,姜知意天旋地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