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读者朋友,受港剧枪战片影响,以为黑社会杀人如杀鸡。
那是扯淡的事儿,在内地,即便是在道上,杀人也多半是利弊权衡后的最末选项。
举个例子吧。
江陵县东江镇,有个叫曾山的,在当地搞土方工程,生意做得很成功。
98年的时候,曾山已经身家上百万了,下面也养着十几个流子,在江陵县道上也颇有名望。
当地有个搞地产开的老板,姓王。
98年6月,王老板拖欠曾山二十多万的工程尾款,他仗着自己在县里有政府关系,想赖账。
曾山的人多次上门讨要未果,一气之下,曾山手下养的一个流子,拿着枪,当街就把王老板给崩了。
崩了王老板以后,曾山也受到了牵连,连夜和兄弟跑路。
据说是在隔壁的雁州市躲了两年多,运气好,一直没被抓。
2oo1年,风声过去了,曾山又跑回来了。
2oo2年6月,江东市最牛逼大哥姚明远在百威酒店给儿子办满月宴,宴会上,曾山也在,我与他有过简单寒暄。
两年多来,曾山已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一起跑路的几个兄弟,一个吸毒过量死了,一个被抓,
曾山虽然没被抓,但等他回到东江镇的时候,江湖早就不再是过去的江湖。
他的地盘没了,钱也没了,兄弟也散了,老婆也跟人跑了,虽然还有点名气,但东山再起何其艰难?
独狼此刻也面临着和曾山类似的局面。
贺军显然脑子没进水,他肯定清楚,这一枪开出去的后果。
“打啊?我嬲你娘!你不是很牛逼吗?手别抖!!”
羊克攥着枪管子,额头青筋毕现的冲螃蟹嘶吼!
“呵呵,嬲!屁股沟里长黑毛,装尼玛的逼?但凡你要真行,不至于在卫生院门口被嘉祥一串四了!”
羊克眼神鄙夷地吼着,伸手推了贺军一把。
这一刻的羊克,一个人的气势已经完全盖过了矮兔唇四人,贺军扣住扳机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眼眶红,眼底透着两分疯狂。
就在这时,迎面大街上传来一道刹车声。
我转过头,看见一辆白色奥迪1oo紧挨着桑塔纳2ooo停下。
这个年代的小车还是很少见的,江陵县大街上的交通工具多以自行车、三轮车和摩托车为主。
小车比三十年后bba拉风多了。
奥迪1oo停下,副驾驶车门推开的瞬间,
一个顶着个短寸头,嘴角满是短密如钢针的胡渣,模样看起来有些沧桑的高瘦中年男人下了车。
他穿着黑色唐装,袖口挽着,气质干净利落中带有三分忧郁,眼眸中明明含着笑意,却给人一种哀伤的感觉。
换一个场合,如果在某个大学校园,或者教堂门口,这样一个男人,手捧着一束玫瑰,俨然就是童话中走出来的男主角。
但我知道他不是,即便他比以前高了很多,即便他嘴角蓄满了浓密的胡渣,即便他的背影比八年前更为宽阔,我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就是6峰!
八三年,6峰父亲因为醉酒后与人生肢体流血冲突,
动刀砍了人,被政府逮了个典型,重判十六年,只在牢里蹲了三年多,就死在牢里。
因为6父好赌,外边欠债太多,他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房子都被债主找社会上的流子烧了。
6父犯事进去后,外婆看6峰一个人孤苦可怜,收留他住在我家。
6峰在我外婆家住了三年。
86年年底,得知他父亲死在牢里后,6峰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村子里有人盛传,说某年某月看见6峰在县城吸毒。
也有人说在县城的某个桥下看着他,他蜷缩着在桥底,扒拉着别人丢掉的馊的剩菜剩饭。
还有人说他跟县城的流子干架,被人当街捅死了。
种种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连我都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去了外地。
而今,在这样的场合,开着奥迪1oo过来,6峰的另一个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望着6峰,我有些恍惚,他与我对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