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这张正是秦苏画的桓楚的画像。没记错的话,桓楚最厌恶的莫过于别人给他画像。自从他毁容后,这张脸他就一直不喜欢。十四岁时,桓家准备为他相门亲事,专门请了宫廷画师来为他画像,结果画刚成,他一剑便将人结果了。
那可是宫廷画师,代表的是司马皇室,即便当时桓曤权势了得,没有特别缘由也是杀不得的。这件事曾经掀起不小风波,乃至于事隔数年,建康人都还清楚记得桓楚不喜人为他画像的事。
看完画像,桓楚的脸已经黑得没了人色,“谁画的?”
王芝画听出了他难以压制的滔天怒火,但她脸上却表现得很无辜,“我也是觉得这画画得甚像……”
“谁画的!”
王芝画吓得一抖,她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吼过,一下被吼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桓楚的眼中都泛红光了。
“听说是范家姑娘请漱玉阁那位秦姑娘画的……”王芝画当然不会告诉他,范家姐妹之所以会太岁头上动土,那是经过她指点迷津的。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知道桓楚这段陈年往事?
“秦苏?”桓楚呐呐念着这个名字。
“她的画技的确高超。殿下若是喜欢,便留下吧。”说罢,王芝画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容若过来时,桓楚手里还拿着那幅画,面色铁青。
“她是看到我去漱玉阁了吧?”
容若从来不喜管这位这些桃花债,但还是老实答了一句,“今日宣华夫人来找过你,你那时正在漱玉阁。”
桓楚捏紧了拳头,“我倒是高看了她。”原本请她入府为官便是要她心胸放开阔些,多长些见识,这下倒好,呵呵。
桓楚从书房暗格里找出另两卷画像,只是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孩子。一张是毁容前的,一张是毁容后的,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跟此刻的画比起来稚嫩许多,但眉眼的手法却是有迹可循的。
王曦说,“你不是一直说你眼角那颗滴泪痣折损了你男儿英气吗?如今去了那颗痣,有没有觉得顺眼很多?”
分明是那个混蛋害怕他的容貌长大后把司马熠给比下去,找了这么一个破烂理由,把他的脸弄得面目全非。
当日王曦就是拿着这两张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你再来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其实差别没那么大,你不要说得好像我教你毁容了一般。这位顾先生的医术是非常高明的,保证不会影响你以后娶媳妇儿……”
那些话犹在耳边,只是那个孩子已经长成高大魁梧的青年,再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够用毒制服得了的……
桓楚猛然想起那个让他身为青壮年还阴沟里翻船的小乞丐……
脑中似有什么串联起来。
☆、
当桓楚看到手下收集到的秦苏的各种版本的画像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手下认真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两张是别人门上贴的,其他都是茶楼酒肆传的……”
桓楚觉得,建康城这以讹传讹的本事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他虽只是隔了帘子看到秦苏一眼,但断不至于会如此。看来这次非得自己亲自走一遭不可了。
子时三刻,一个黑衣人潜入了沁水阁。那矫健身形,如暗夜鬼魅一般,让人捉摸不到他的轨迹。最后,黑影停留在一张金丝楠木的榻前。
桓楚一步一步靠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涌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又在等待什么,直到靠得足够近,看到她侧身的轮廓,他才猛吸了口凉气。点燃火折子,将榻上的人小心翻过来……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看清楚了这张脸,虽不至于如那些画像中那样糜烂丑陋,但额头和脸颊皱起的皮充分说明她被琅琊王的毒爪肆虐得有多厉害。
桓楚想起三年前,外地藩王送来的一名女子,跟王曦有四五分的相似。司马熠看到时,怔愣了许久,人人都以为,他会对这名女子恩宠有加,事实上,在开头的一两个月,琅琊王府的人看到的的确是琅琊王对她的与众不同,但这种不同也仅限于远远观望。
最后倒是这名女子对司马熠着了迷,按耐不住,竟然主动去爬他的床。至于她如何妖媚勾引琅琊王姑且按下不表,只是那日守夜的人道,烟波殿惨叫声不绝于耳,跟恶魔肆虐人间一般。那女子后来是被人血肉模糊地抬出去的。
自此琅琊王得了这么一个暴戾的名声。
桓楚去看过那名女子伤好的模样,倒是跟眼前这位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的。
郗泓一直盯着桓楚离开,才回的烟波殿。
司马熠正皱了好看的眉头,看着那个犯迷症的家伙对镜梳妆,将她的小短毛,一点点编进那顶发套,挽出一个漂亮的发髻,十分臭美地将那枚碧玉簪往头上插。
插好了,突然又沮丧地取了下来,木讷地看着发簪,司马熠十分配合地拿出另两支几乎一模一样的发簪放到她手边。
秦苏拿起来看了看,选定了一支,嘴角终于有了笑意,这次毫不犹豫地插到头上,转身看向司马熠,不,准确地说,她是透过司马熠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司马熠的画像,径直走了过去。
司马熠则捡起梳妆台前那支被她剩下来的发簪。这是他后来做了,废了很多玉料才做成了这一支,他明明觉得可以以假乱真了,怎么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司马熠收好发簪,转过头来时,便见秦苏扬起下巴,闭上眼。
司马熠看了好半晌才明白她这姿势是什么意思,不禁揉了揉隐隐躁动的额角,将自己庞大魁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插到秦苏与那幅画之间,以不打扰她梦游的力道托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