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忙躲开,心想:你会有这般好心?
奈何不及她眼疾手快,拨开自家郎君的衣襟,便将那冰棱贴在了白皙脖颈上。
“不怪我说你,阿禾都没你闹腾。”
“谁叫你说我?”
他忙道:“说不得说不得。”
后者仿佛早就习以为常,此刻竟生不起气来。
娶妻前被母亲搓磨,娶妻后被妻子折磨,这麽多年来,纵是块坚石,也被磨得没有棱角了。
“消停些吧。”他抓过岁宁的手,夺了冰棱扔出窗外去,又将她那冻得冰凉的指节塞到锦裘下取暖。
每逢落雪久居家中,他总要谈起三两件经年旧事来。
只不过每次都绕不开他们初识的那个冬日,以及他们一同在夷陵县守岁的那个除夕。
岁宁问起:“绍君说了这麽多,那你可知我最难忘的冬日是哪一个?”
宋聿投之以期待的眼神,问:“是哪一个?”
“应是鹹和三年的那个冬日,我可有同你说起过?”
鹹和三年,那时她应该在陆府。听了这话,他面上神色未变,只低下头去,默默放开了已被捂暖的手。
又听她说:“那时我兜兜转转回到了建康城,看着陆府容雪院的天与常青院一样,都是四方天。似乎没什麽不同,没什麽分别,只不过常青树换做了玉兰花。
“那一年冬至,建康城又下了一整日的雪。陆府上下好生热闹,家人之间没有宋家那样的龃龉。可我始终是个外人,没法融入进去,哪怕陆宣邀我与他同席。
“我便想着,离了这朱门酒肉,去外头看看吧。那日街上冷冷清清的,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偶尔又一两个小贩、乞儿还在街角乞讨,我把随身的银两都给了他们,祈祷他们早些回去,过个好节。”
她忽然笑看向宋聿,话锋一转,道:“后来我依旧在街上走,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
岁宁道:“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吃角儿的冬至节,我却见一个少年于大雪日埋葬一只貍奴。”
一个披着锦裘的公子,蹲在街角,捧雪埋葬一只冻死街边的貍奴。
宋聿听她讲完,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岁宁也没法判断,这当事人是否还记得这麽件小事。
岁宁坐到他身侧去,拨开他宽大袖子握住他的手,玩笑道:“那时我想着,该过去与他一道取个暖的。不曾想手炉中炭火不慎滚落,烧了他的裘衣。”
“原来是你。”宋聿终是忍不住了,“有些背着我做的坏事,还是好生藏着掖着,留到棺椁里吧。”
她道:“那也不成啊,既要生同衾,死同穴,如何藏得住?”
他无奈叹道:“当真是坏事做尽。”
也只是对那些世家权贵坏事做尽而已。
岁宁此刻安静下来,靠在宋聿肩上,与他一并看着窗外的静谧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