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这才破涕为笑,胡乱地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多谢。”
春尾的树林不比冬日暖和多少,孟渔御寒外袍被脱掉了,脸蛋和手脚很快就冻得冰冰凉,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搓来搓去取暖都没什么起色,又不敢睡觉,怕被冻僵在这无人的丛林里,心底的担忧越来越浓,不禁嘟囔,“我不想死……”
刘翊阳行军时多艰苦的环境都熬下来了,这一点冷意就跟蚊子叮似的,他有些瞧不起孟渔的荏弱,本想出言嘲讽几句,可瞥见孟渔几乎没了血色的脸,话到嘴边变成极其自负的一句,“有我在,就是阎王要你的命,我也能把你抢回来。”
这人说起大话来眼也不眨,但不得不说确实让孟渔有几分安心。
“挨近些,保留体力,不要睡觉,困了就和我说话,很快就会有人找到我们。”
“好……”
今夜无星无月,篝火仍在烈烈燃烧,傅至景端正地坐在营帐里闭目养神,静候既定的变故。
片刻后,外头噪声大动,他缓缓睁眼,落在膝上的五指也逐渐松开。
护卫来报,夜路深重,阿丽雅公主不慎落马,摔断了一条腿,左颊被地面一块尖锐的石头划伤,血流不止,御医正在竭力治疗,但划痕太深恐留疤痕。
避风的帘子掀了又合,啪嗒一声,烛光高窜,照亮蒋文峥的身躯。
傅至景起身作揖,“二殿下。”
两人的影子一左一右被拉长,随着蒋文峥的走近部分交叠,他仍温文尔雅,语气却难得是上位者的威压,“阿丽雅的事是你安排的。”
“回殿下,公主天资灵秀,“傅至景抬起一双清明却坚定的眼,“臣不过稍加提点。”
凡事有舍有得,阿丽雅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用一时的伤中断这场政治婚姻,是很值当的做法。
春猎前,突厥王和突厥王后就因为她的婚事争执不下,如今这桩婚事还没有着落阿丽雅就断了腿毁了容,爱女心切的突厥王后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这场联姻。
再者,皇子侧妃是天家门面之一,凡貌若无盐者皆被筛出,如今阿丽雅脸上落了疤,又如何能成为皇家儿媳——何况他们始终不知突厥王究竟钟意哪位皇子,一切都是看不清的烟雾弹,不过防范于未然。
“这些天公主多次与你交谈,你们是在密谋此事?”
“并非密谋,只是交谈。”
“你可知撺掇公主是杀头大罪?”
“臣自知罪孽深重。”
“你不愿意迎娶公主,是因为九弟?”
傅至景掷地有声道:“是。”
帐外脚步声络绎不绝,一阵阴风卷起外帘,送来一阵冷意。
许久,蒋文峥沉吟,“九弟现下和刘翊阳在一起。”
傅至景唇瓣微抿,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没有突厥王,若能多一个刘翊阳为我所用也不枉此行。”蒋文峥负手道,“我不喜欢自作主张之人,公主一事下不为例。”
“敢问九殿下在何处?”
“两公里外的密林。”蒋文峥叫住要往外走的傅至景,扬声,“你样样都好,唯独事关九弟就失了心智。他是我的胞弟,我不会伤他,你无需多此一行。”
背对着蒋文峥的傅至景眸光锐利,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谦逊,“恕臣不能置九殿下于不顾。”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营帐,取马奔行,狂烈的风吹乱他的缕衣袍,眼神是一往无前的锋锐。
蒋文峥敬终慎始,在他底下做事若是没有半点弱点和把柄势必惹得猜忌,恰当的忤逆与破绽反倒能减少他的疑心,傅至景越是将孟渔奉为挚爱,蒋文峥就越以为握住他的死穴,如此才可安心将大事交由他置办。
他不愿意迎娶阿丽雅是真,拿这事大作文章戏演深情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