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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页(第1页)

一具白骨架子,是我能设想的人在死后会变成的样子。而这种场景我从未遇见过,原来的时代也不可能见过,更多的是来自于外在讯息。

可等我强忍住闭眼的冲动看清棺木底下时却不由愣住了,哪里有什么白骨?华贵的棺中只是放了一套锦服,外加一些耀眼的金玉陪葬品。

脑中反应过三字——衣冠冢。

这时才听见阿平道:“别怕,只是我爹的衣裳和灵位。你拜见过后便没有人可以再否定你的身份了,即使祖父来了,我也能和他说你是我的媳妇。”

微微触动地转眸,原来他动的是这念头。黑眸敛转向我,沉定中清和依旧却不再有惘然,他拉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跪倒在棺木前,同时将我拉拽了一把,屈膝而下与他并排而跪。

“父亲,她叫许兰,是儿子不孝,这才带她来见您。”

看着他叩首到底的虔诚样子,原本心底起的涟漪以可预见的速度在慢慢化开。这小子总能在我怒不可竭时用行动触碰我的心防,让我为他一再心软。

叹了口气,能如何?嫁给了这不说实话的坏小子,也只能任由他摆布了。无论如何,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公公也理该拜见,跟着阿平叩拜到底,一连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阿平又再去移动棺盖,还让我搭把手帮忙。在阖上的一瞬,我看到一块黑木牌子竖立在头处,而上面赫然是“懿文”两字,这不正是佛房观音像后木牌上所刻的字吗?看来我当时就猜对了,佛房供奉的不光是观音与佛主,还有阿平的父亲。

“不与我说说吗?”安静中我轻轻问。

有些事既然自欺欺人已经过不去了,只能放到台面上来说。当然,假如他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本来我在打开书墙看见里面一幕时就没有追问的念头。

“我们坐下来说吧。”听见阿平提议我倒没有异议,可这屋子并没有椅子,结果他拉着我来到墙角席地而坐。静默片刻他道:“还是你问我答吧。”

耸耸肩,这样也好。不管他平时不擅言辞是真是假,我来发问便可掌握主动权。

第一个问题:“你其实不傻,是吗?”

这其实是陈述肯定了,但我还是想确定地问出来,因为它是我嫁进刘家门前后一段时间内覆盖在头顶的阴影。而我也通过很长一段时间来论证他不傻,只是像个孩子一般心智有些不全,事实证明,他确实不傻,傻的那个人是我。

你真的忘了我

沉顿片刻,他答:“不喜与人交流,来这后几乎没出过门,后来就有人传我是傻子了。”

传是一回事,但在结婚后他那装萌卖傻却是有意的。这话我没说出来,没得计较,谁让我先入为主地看他不言不语就惯性认定他心智不全呢。

说起来还真丢脸,是到第一次发现这个地下密室,看到那一整面书墙时我才真正对他起了疑心。当时没有说破,是还有不确定,同时也隐隐察觉到阿平瞒着我的不是一点事。

第二个问题:“木叔与你是什么关系?”

阿平:“主仆。”

我轻勾了下嘴角,果然如此。那么,“刘寡·妇呢?”

没有再以“婆婆”作称呼,试问这世界上有哪个娘会跟自己儿子下跪的?过去好半响也没听到阿平有回应,不由斜看过去讽刺而询:“怎么?很难回答?”

自拉着坐到墙边后他一直没松开我的手,这时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掌纹,忽然想起一句话:以为是命运让我们摩挲彼此的掌纹,可现实证明,指纹太浅,而命运不够强大。

记不起什么时候看到了记进脑子里的,就是在这一刻忽然闪了进来,与阿平的相遇是否也是命运的安排?

“她是我的乳母。”

我正想得出神,没防备身边突然轻语了一句。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刘寡·妇其实是他的乳母?这么仔细一想似乎真有点那意味。

乳母也是母,从生活中的细节可以观察出来阿平对刘寡·妇很依赖,同样的刘寡·妇对阿平是真的关爱,那些真情流露骗不了人,也正是如此我即使有很多次留意到刘寡·妇的不寻常,比如两人争执总是阿平在发脾气而她妥协为结局,比如偶尔不经意间她流露出的惧意。不知道这层关系,这些不寻常都能以一个母亲对独子太过在意来解释,也都解释得通。

而现下得知真相后,一切皆了然。

与木叔是主仆,与刘寡·妇是另一种意义的母子,感觉还缺少点什么。脑中一顿,对,还有一个人,“江大夫是不是也是你一道的?”

阿平嘴角微牵弧度,语气有些无奈:“兰,你太聪明了。”

那就是了,仆从、乳母、郎中,加上阿平,这才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木叔负责保护他安全,刘寡·妇负责照料他的生活起居,而老郎中则是以防病痛。

至于杏儿,是丫鬟?还是童养媳?

我换个方式询问:“杏儿真的是老郎中的孙女吗?”

“她是。但她不是一同来的,江大夫想念孙女,来了村子后便把她也接过来了。”

所以既不是丫鬟也不是童养媳?这一点我稍稍松了口气,可随之新的疑问出来了:“那为什么刘……你的乳母要在你迎娶我之后又要千方百计安排杏儿进门?假如她一开始就对杏儿中意,何必还要让你来娶我?”

“不是她安排的,是我要娶你。”

我直接愣住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说我和他的婚事不是刘寡·妇安排,而是他提出要娶我?这怎么可能?阿娘家的坝头村与这银杏村隔了近十里,要走上一个多时辰,与他又从无交集,怎么着也不该是他提出这门婚事啊。

难道是……“媒婆拿了邻近村子姑娘的画像让你挑的?”

他轻摇头,目光沉静望着我,手被他圈握紧紧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这个时代的男女成婚大多是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由恋爱几乎是不可能,更何况在他之前我这身份还有一个金阿牛当情人呢。

幽幽黑眸深邃如墨潭,望不见尽头,他垂下眼,轻咬字句:“你真的忘了我。”

心头漏跳了一拍,他这反应是意指我与他真的曾相识过?可是搜罗记忆完全毫无印象。

如果是别的事我还能直言去问,但与记忆相关的事上面我自个儿先心虚了,怕是自己来之前阿兰与他有过交集而我又如何能知道?假如他真是个傻小子或还能随意糊弄过去,可这小子岂止不傻,还精明着呢,处了大半年都被他给算计去了。

想过一番后只得含糊其辞地说:“可能太久了吧。”

黑眸若定,目光凝在我脸上的时间越长,我这心里就越没底,终于他垂眸点头:“确实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样子像是有些落寞和遗憾,更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原来阿兰与阿平还真的曾有过纠葛,也不知是什么事让他一直惦念,过去多年竟还起念婚娶,只是他不知,最初与他相遇的人,已经替换了灵魂变成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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